《分界线》08-10
08 七月的最后一场雨也悄无声息地随越来越高温的天气蒸腾、挥发。距离那个谁也没有推开谁的拥抱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 成韩彬瞥了一眼手机上标注的日期,没有停下手中收银的动作,在心里默默计算着。 这期间,他和章昊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每周至少两次的见面频率:有时在酒店宽敞的大床上拥吻,偶尔在自己拥挤的小家里共眠,经常一起吃饭。由于越来越频繁的见面,往家里汇款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雅凛拿到了学期奖金,妈妈也重新做起了点心外送的家庭生意。
一切都在稳步变好。 目送着最后一位客人结账离开后,他才稍稍松懈下来。 窗外路两边的梧桐树叶绿得发亮,层层叠叠晃动,留下几缕光斑的缝隙。他觉得内心好像有一汪水被也被照得发热,泛起不合时宜的纠结的泡泡——自己,该怎么界定与昊哥的关系呢?这种或许对方觉得简单,但对自己来说又过于复杂的关系。
还从未有人如此近得走进他枯燥的生活里。 所以,他只能在手机提示音响起的几秒空隙里,尽力忽略掉某个角落翻滚升起的、微不可察的期待。 【韩彬尼,这周也有空吗?】 【工作好辛苦,好想你。】 好、想、我。 是真心话吗?他忖度着,目光紧紧贴在暧昧的字眼上。那张漂亮的脸,要是见面时说这话,一定会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结果下一秒,对话框就弹出了判定这场关系的转账。 “……”成韩彬看了眼给章昊的备注。 对金主言听计从才是他的正业,而自己是在尽力扮演一位完美体贴的情人。所有得来的感情只是随手的附赠。不能当真。他知道。 但是……长期以来作为“哥哥”的身份,让他同时也享着这种“被人需要”的假象。 如果能一直、一直被需要着就好了。 掌心的手机还在震动。他盯了一会儿醒目的【三百万韩元】,最后叹了口气关闭手机。 没有回复,也没有收款。 * “今晚和我在一起……真的没有关系吗?” 成韩彬从浴室出来时,酒店的落地窗被打开,章昊就倚在阳台的栏杆旁,指间空空。身后是遥远的星星灯火,风轻撩起他的黑发,和夜色融为一体。 慢慢地,望向远处的视线落在成韩彬身上。 对视的眼神就像一根连线,只要轻轻一动,成韩彬就会被牵扯过去。 章昊偏过头,似笑非笑:“你今天是第二次跟我说这句话。怎么,韩彬尼一会儿还有事?” 刚坐上车,成韩彬就没头没尾地甩下这一句话。 他说,哥今晚、真的没有别的事吧? 即使章昊向他摇头,抛出问题的人也像反复确认答案一样,一边小心翼翼地追问着,一边又大胆地往驾驶位的方向靠。 安全带伸长、伸长,在身侧拉出一个三角形。 “哥,你身上……” 章昊心虚地避开不断靠近的脑袋:“你干嘛,不要仗着今天我是司机就动来动去,很影响我开车的好不好。另外,不是你约的我吗?” 成韩彬还想说些什么,结果皱着眉打了个喷嚏。章昊立即用眼神示意他纸巾盒的位置,对方不好意思地回过身,鼻音闷闷地传来。 “不是那个意思。哥身上有坏心情的味道。” 冷淡又辛辣,是忧郁的味道。 就像现在这样。
哥心情不好吗?
套房内,灯带嵌入四方折角里,中间采用玻璃吊顶,明亮的灯光倾泻而下,连双人床也染上淡淡的黄色。
两个人站在昏暗的阳台角落,距离不过十公分。
另一边,章昊的眼神在飘。明明来之前特意多喷了两泵香水,还吃了清口的糖,没想到即使这样也被成韩彬轻易识破。他无奈地从衬衣口袋掏出前一秒夹在手上的细烟,摊开手心,上交。 下一秒眼前的身影顿了顿,不情不愿地说出别扭的话。
“如果哥实在想,可以抽。” “……你不喜欢。” “只允许今天。”成韩彬把“允许”两个字咬得很轻,他转身进屋,从脱下的衣服里拿出泛着金属光泽的制品,走过来,“过了今天可就不行了。” 认出了那是什么,章昊明晃晃地对他笑:“我以为你没收之后不会再给我了。”
成韩彬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皱眉。 又是这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讨厌。
在相处的不算久的日子里,对于章昊给予的“喜欢”,也或许是单纯的“情感依赖”,成韩彬似乎触碰到了它的边缘,但无法辨清它离自己的正确距离、质量和触感。 他知道,其实章昊并不像看上去那样锋利,初见的臭脸只是另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如果是某种金属,也一定是凉津津沉甸甸的质感。他希望章昊的眼神能够落在自己身上,但又不希望这样看他。
那样轻飘飘的眼神,令他讨厌。
“怎么会。”他故作冷淡地说,将打火机放入章昊的手心,“这个,很贵吧。”
靠在栏杆上的身子正了正。
成韩彬背着光,章昊并没看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往前走了几步,直至完全站定在自己面前。 “章昊。”
影子重叠,成韩彬温热的气息逐渐缓而沉地落下来,扑打在被风吹得凉的耳垂上。细微的体温差让他忍不住瑟缩起来,但这一次他没有推开冒进的人。
片刻安静之后,他才听到成韩彬开口。 “以后,能不能,别再给我钱了?”
声音断断续续,没有重量。
* 第一次,二十一岁、没有恋爱过的成韩彬找了朋友分析自己的感情问题。
“我以为你会一直一个人。我的意思是,我觉得即使不谈恋爱,韩彬哥的话,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果然泰来很难相信吧……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在学校咖啡店的角落,金泰来接过成韩彬递来的冰美式,抿了一口后问道:“对方是谁?” 他还没从刚才的故事中缓过神来。如果他没听错,这位一直靠自身努力半学半工同时在声乐社拥有高人气的朋友告诉自己,他被包养了。 人无语到极致会笑,在确定对方真的没有骗自己后,金泰来才把咧开的嘴收回。 成韩彬咬了咬吸管,打开了金主的ig主页,递过去。 【章昊,2001.07.25,合作请联系】简介最后一句贴着工作室的介绍网站。 “韩彬哥你疯了?”金泰来看了看手机,快速扫了一眼头像,又看了看成韩彬的脸。他压低声音凑近说,“你在跟我开玩笑呢吧?” 很不幸,对方也一脸认真地看向自己,眼神带着无辜。
沉默,沉默的羔羊,金泰来似乎从他脸上看出了待宰的表情,是种疯狂的期待。 泰来张了张嘴还想说这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他自认为起码不应该在校园里谈论那些花边新闻,于是一口气饮完半杯饮料。
过了很久他犹豫着开口:“韩彬哥之前认识他吗?你对他了解多少?” 成韩彬下意识摇头,最后又点点头。自己工作的Club是高级会所,能在其中注册VIP的人都不简单。在认识章昊的第一天,他抱着好奇心搜索了相关的名字,没想到就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里。 音乐制作人……吗。 那一晚上他浏览了很多,账号上自注册以来所有的博文、照片,提到的人和合作对象,以及章昊以前并不愉快的情感经历。 他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看着泰来的脸色。作为正朝个人歌手发展的声乐社社长,泰来知道的远比他多得多。 结账之后,成韩彬独自走出学校。 没有安全感,一直以来飘零的生活使他产生了一种优越的保护性机制,他会下意识评判一件事的可行性和安全程度。被章昊包养—— 可行性:优。 安全程度:无限接近于零。
和私底下的章昊待久了,似乎忘了我们本该是两个世界的人。
晚上翻着ig上的信息,他的成就,他的心情,以及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成韩彬一边惊叹,一边心疼。同时,他又想,认识章昊对自己来说是一种幸运,而章昊这样的人想踹掉他简直轻而易举——幸运总是短暂,否则不会如此渴求。
两条不平行的直线,只是现在恰好处在相交的节点,而未来是可以预见的——除了越来越远,没有第二个答案。
所以,他应该跑得越远越好,以减少交缠后残留的副作用。
公交车来了,人群哗啦啦地上去,同时有另一批人哗啦啦地下来。所有人都向着既定的方向走了,只有成韩彬一个人在站点的长椅上坐下。
成韩彬看着开走的车,指腹划开屏幕,跳出了刚刚给泰来展示的平台界面。他用力咬着嘴唇,又回到KKT的聊天框。
* 牙齿磕碰嘴唇,血腥气卷着洗漱后的薄荷气味,淡淡地侵袭这个算不上温柔的亲吻。 将成韩彬压在床上的时候,章昊还没有回过神。
他第一次见成韩彬的脸上露出那种表情,下垂的、冷淡的,视线像轻轻抚摸过他的脸庞,又随夜晚的风散去了。
细烟最终还是被点燃,不管章昊多么用力地呼吸,肺里的空气总是不足以供养他的呼吸。
于是,他咬成韩彬的嘴唇,像是否定成韩彬说的话。
由于距离太近,火星带着光亮掉落在成韩彬的胸口上。
成韩彬微不可闻地呻吟了声,章昊这才回过神连忙起身,率先从亲密距离中撤离,懊悔地一边手忙脚乱地灭了烟,一边又伸手拍走落下的灰。
“抱歉抱歉,你没……”
成韩彬紧紧抓着床缘,没顾上那一点疼痛,伸手将章昊拽回。
09 以为会再次降临的吻只是蜻蜓点水般擦过嘴唇。在短暂的诧异后,章昊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牵扯进一个不算拥抱的拥抱中。
或许是小小的报复,抢到主动权的成韩彬并没有立即欺身压上去,反而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用掌心揽住章昊从睡袍中裸露的后腰,将人一点一点向下压。 他直视越来越近的眼睛,眼神比身体更赤裸。 指尖沿脊柱一节节攀上,手掌下的皮肤敏感得只需一点撩拨就忍不住扭动。他暗自施加压力,直至两人的距离为零,贴紧的空间从胸膛到小腹,最后连轻微的发抖都容纳不下。 “昊。”成韩彬闭上眼,又睁开,顶光晃得他视野模糊,眼前的脸都看不真切。
他索性将头埋进由单薄肩颈筑起的温暖堡垒中,深深呼吸着。他不明白,明明是没有结果的不稳定关系,却汲取到了安全感的错觉。
真奇怪。
章昊偏过头,任由叹气声钻入胸口。那双手的手比他想象得稍凉一点,除此以外是忽略不掉的、看向他的视线。
成韩彬不止一次这样看过他。
和平常盛着盈盈笑意的温情不同,这是表达索要的一种手段,混合着能抵达心灵深处的情绪,深不见底,更严肃,也更摄人心魄。一旦其中的温度凝固,就会令他不安。
从和韩彬尼发生关系的第一次开始,他就不止一次被这样的眼神看过。
所以他没有继续挣扎,而是安静地听耳边深重的呼吸,默许成韩彬的情绪从他身上碾压而过。
直至手心熟悉了体温,他才试探性地去亲对方的耳垂,哄孩子似的安慰道。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失重了,“韩彬尼……还继续吗?如果你不想,现在停下也可以。我不会强迫你。嗯?”
过了几秒,被问到的人点点头,又摇摇头,以细碎的鼻音回答他。头发擦过他的脸,痒痒的。
*
“亲、爱、的,你这是什么姿势?”
问出这话的前五分钟,成韩彬才舍得松开他。
章昊刚从魔爪中脱身,此刻正打算把碍事的衣服扒下,成韩彬又按住他的手,忸怩地拜托他能不能坐到床边。碍于刚才的氛围,章昊只好扯着松松垮垮的睡衣,按照对方的指令坐下。
而发号施令的人则爬下床,在正前方的地毯上端正跪坐,双手搭在他光溜溜的大腿上。
章昊:?
他疑惑地看向成韩彬,对方眼神躲闪,可疑的红晕爬上脸颊。
这个视角……章昊想到他们的初见,成韩彬也是这样从下向上看他。虽然两次都是心甘情愿,但这次好像更不真实。同样的姿势,同样的人。不同的关系。
他伸出手,想要摸摸成韩彬的脸,却被对方抢先向外拉了一把。 胳膊穿过腿弯,反扣,抓住,打开。
然后,章昊看见成韩彬低头、低头,亲了一口他的大腿根。
“……成韩彬!”
几乎是条件反射,章昊迅速绷紧了身子,无处安放的手也立即收回,在平整的被褥上划过褶皱。他既情不自禁收拢双腿,下意识地夹紧成韩彬的脸以寻求安全感,又被对方滚烫的耳朵刺激到想要离开,简直进退两难。
“唔、哥你,放松、放松点。”
成韩彬红着脸拍了拍章昊的腿,磕磕绊绊地说。腿离他太近,沐浴后的皮肤潮湿温热,仿佛能闻到若隐若现的香气。他烫得快化了,面颊迅速升温,险些在暧昧中蒸发。
其实他也很害羞,害羞到不敢抬头,只能靠眼前的反应来推测对方舒不舒服。
这样特殊的日子,他应该要让对方满意,这才对。
成韩彬挪挪膝盖,往前进了几寸。他撑开并拢的双腿,同时向更深处亲吻,一路留下浅粉色痕迹。
章昊只挣扎了一会儿,双腿又不自觉盘在成韩彬的肩上,性器也随之颤巍巍站起来跟着前后晃动。他眯起眼,作势去推向危险地带挺进的脑袋,结果还没使上劲就被成韩彬握住手,十指相扣。
潮湿的吻停在会阴处,他有预感似的赶紧出声阻止:“就到这里,就到这里为止……可以了,真——”
尾音尚未落下,就被温热的口腔一并吞没。毫无章法的含法一下顶到最深,章昊甚至能听到因为吞得太急喉间水气挤压的咕叽声。
他想撑起身子,结果却更看清成韩彬卖力的动作。高挺鼻尖戳出的凹痕逐渐变深,又被垂下眼睫的浅浅阴影填满;眉毛难受得皱起也努力往下吞,小山一样的唇峰多好看,此刻却紧贴着自己的性器。
视觉和触觉的冲击交缠着,像潮水反复涨退,隐秘的痒意传遍全身。
嗯、嗯,疯了吧……
他立刻瘫软在床,爽得头皮发麻。这股麻劲儿一直从背后窜到鼻尖,凝聚在那一点发酸,连着心也紧涩起来。
虽然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确实是他的第一次。他有洁癖,即使洗得再干净也不会做到这一步,他没对谁要求过,也没主动对谁做过,更想不到成韩彬会是第一个低头为他口交的人。 ——日结还是次结? ——啾、哥也亲亲我吧。 割裂。荒谬。
为了钱能做到这种程度吗?还是为了我?
他不知道,他不清醒,唯一能做的是捂着嘴浑身颤抖。
等这一下急剧的快感漫过,他才有气无力地撑起身,手脚并用地将还想继续的成韩彬推开。 “怎么做到这种程度?嗯……你去哪里进修了?韩彬尼不用这样……真的。会不会难受?” 成韩彬的嘴角破了,脸颊和眼框飞了红,隐忍着咳嗽声。即使这样,也只是哑着嗓子,吞吞吐吐地问:“所以,昊舒服吗?” 舒服吗?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求证似的,没有得到即时反馈的成韩彬晃了晃相握的手,手指点点对方的手背。 章昊托起那张狼狈的脸,心疼地拭掉残留在唇缘的唾液。他想,这个还没有定下性取向的胆小鬼直男,为了某个目的,钱,或者是真心,下了决心做到这种程度。他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也许是刚才的生理刺激牵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根弦,此刻头脑一热,凑近轻轻舔着成韩彬发肿的嘴唇说,辛苦了。 成韩彬的心先是一紧,然后轻盈起来—— “……舒服,没有被这样对待过,所以感到很新奇。对我来说,这是第一次。” * 第一次。这次是唯一的两个人一起的“第一次”。
脸颊的温度随冲撞地动作不断升高,刚刚湿润的眼角开始发干发涩。
成韩彬听话地递过枕头给章昊,放下的手顺势贴在身下颤抖的腰线,收紧,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他看着把脸埋进枕头里的章昊想,自己和这个人有很多个第一次。
第一次带不熟悉的人进家门,第一次牵手拥抱亲吻做爱,第一次思考性别和身份,第一次为别人的一句话、一段不确定的关系烦恼纠结难过,第一次在乎“第一次”。但是做了这么多,也仍然回到“不熟悉的人”的起点。
除了ig上人人都能搜到的的简短讯息所拼起来的模糊形象,自己又对章昊知道什么呢?
这个曾经觉得像黑夜一样冷淡的人,却可以一见面就和陌生人上床。床上很娇气,一碰就敏感得发抖,实际上可以承受一点点粗暴的对待。
脸上痣很多,很性感。
大方又小气。
给钱就做的炮友关系。
…… “哈哦——”成韩彬偏头看了看钟,把枕头拨开,看着身下迷蒙的脸进得更深,“清醒一点。”
章昊又哼哼唧唧地叫起来,射过一轮的性器再次上翘,直挺挺地杵着,顶端溢出的液体淌入连结处,又随碰撞的动作甩落。
“怎么了,”章昊气息不稳,不满地咬他耳朵,“你今天很不对劲。”
“是吗。我……”他顿了顿,撩开章昊汗湿的额发,那里显露出一颗不起眼的痣,和挂着汗珠的浓密粗眉。
像小狗。成韩彬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小白的样子,也是两道海苔形状的眉毛。 他垂眼问,“昊,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章昊的手覆上成韩彬的手背,盯着眼前这张也对他胃口的脸蛋。明亮的眼睛被浓密的睫毛层叠包裹,像在雨后森林中无意捡到的一枚宝石。
“哈啊……大概是,你有没有听过,嗯……这个世界上有一句话,叫作 ‘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看着宝石中的倒影,“比起我,你更漂亮。”
说完,他便挺了挺腰,偏头闭上眼,深深地喘息着,徒留成韩彬一人睁大双眼,瞳孔微怔。
比起被称赞漂亮,更令人在意的是中间夹杂的陌生语言。
成韩彬猜测这是一句调情的话,但他听不懂,只能不得要领地生吞硬嚼。
这么顺口,有对其他人说过吗?那个人是不是比我更懂这句话呢。
“哈哦?”成韩彬眉心皱起,紧紧盯着已经完全沉溺到性爱里去的章昊。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活在玻璃纸三明治袋里,就是便利店往深处走最显眼的一排售卖的那种。章昊把他看透了,从配料表到拆袋流程,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他的味道和性格,他却只能在售货架里远远地看着章昊,等待这位顾客把他挑走。而在等待的期许中,他又担心距离在靠近彼此的过程中越来越近,瑕疵都暴露出来,越来越明显。
这让成韩彬有点伤心。
莫名的恐惧和委屈漫上来,割开心的伤口,分裂,扩大,变成一道潋滟的海湾。他俯下身将额头抵在胸口,听章昊的心跳,仿佛这样能离他更近。 而一旦靠近这具温暖的身体,又能感觉到对方在拉扯自己。细白的手腕交错搭在后颈,两条长腿也盘在他腰上,讨好似的催促,仿佛只要点头答应,就能坠入一个只有两个人的柔软地方,那里很大、很宽,灯光明亮。
就在成韩彬要屈服放弃时,他又想到,会不会曾经也有人睡在自己这一边。 毕竟下着大雨、彼此拥抱的那晚,他放在章昊一侧的出租屋钥匙,最后并没有被拿走。
成韩彬逐渐放缓速度,最后停下来。
“啊……你总是喜欢这种时候停。”章昊哼哼地反抗,去蹭成韩彬的小腹。他就要到顶,铃眼一口一口地吐着透明津液,却不上不下地出不来,难受至极。
章昊伸手,想把成韩彬的脑袋从身上移开。
结果,碰到脸颊的手被浸湿了。啪嗒啪嗒,眼泪像小河一样落下,冰冷地滴在他的手背。
章昊没见过这种场面,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他迅速撑起身体捧起成韩彬的脸,凑上去慌乱地亲吻,“怎么了?”
“昊。我有话想对你说。”
从眼睛到嘴唇,湿答答的吻和潮湿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呼吸也跟着颤抖。章昊僵在这近乎溺水的气氛里。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想听成韩彬继续说下去。
也许想,只是太害怕了。
和刚才阳台的表情一样令他感到害怕。
他害怕成韩彬不像看上去的那样笨蛋。
“韩彬呐……”
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章昊被小小地惊到,同时又感谢沉默的终结。不过再次听到成韩彬的声音时,他还是把眼睛紧紧闭上。 “章昊。生日快乐。”成韩彬抱紧他,较劲般用力碾过深处熟悉的一点,他亲昊的脸颊、眼睛、额头,一切有痣的地方。
这过程中,眼泪掉进被他弄乱的头发里。
“我是不是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
看到ig简介后的第一秒是无意识打开手机,在日历里标注好日期,等待一个月后的提示音宛若最后的警报如期而至。纠结了很久“该送昊什么呢”,昊给了我这么多,我却只能回礼一只1000韩元抓到的毛绒小狗。坐在公交车站里,看着来往的车辆,路人走走停停,结果因为发呆错过末班车。步行回家的路上看见蛋糕店,上新的榴莲口味摆在展柜的最上层,我纠结着,最后在店员的推销下同时选了挑战的榴莲味和安心的草莓味蛋糕,手写的祝福卡片替换了很多张才满意,又联系了QuickService填写酒店的地址,嘱咐他们一定要按时送到。学了更多做爱的知识,希望这次能让昊舒服。
这是迄今为止我能做到的一切。如果我能做更多就好了。
章昊,昊,哥。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吗?
……
章昊感觉到成韩彬离远了,因为湿润的触感从脸颊的部位扩散开,接触到空气,有点冷。他想跟着起身,但身体因性器抵达了可怖的深处而发抖。
“啊……”脚趾蜷起,腰也挺起来。成韩彬摸着他的下腹,微微用力将他往下按。
“昊冷静点,这样会伤到腰。”
在经历一个短而空白的小高潮后,章昊又越过了一个难以企及的顶端,飘飘然地坠落。他用力抠抓成韩彬的手臂,像舍不得松开会飘远的风筝线,指甲在皮肤上留下一排排月牙。
完全的平复费了相当大的力气,过了很久指尖还在发抖。章昊喘息着,把成韩彬拉下来,贴在他的耳朵旁。
他说,韩彬啊,停下吧。
然后紧紧抱着成韩彬。
我想结束这段关系了。对不起。
最后这句话没有说出口。疲惫蚕食了他的意识,他觉得自己也被成韩彬吃尽。他想,一定要给成韩彬打很多很多钱,以弥补对方在自己身上“交付”的一切。那是对于笨蛋而言,最珍贵的东西。
后来再回忆起这一晚,他只记得嘴唇上混着奶油的淡淡咸味,是成韩彬眼泪的味道。
10
——长期以来的性服务对象跑路了怎么办?
【成韩彬,你已经旷工两周。】已读。 【秒读?】已读。 【不要和我玩失踪。回消息。立刻。】五秒后已读。 【(已发送300万韩元)】未读。
——无解。因属违法交易,不享有劳动厅的保护,买卖双方无处说理。
双方之一的章昊压低棒球帽的帽檐,冷脸走入电梯的角落,留经纪人和工作人员攀谈。镜面墙反射出他的脸,戴着黑框眼镜,即使做了紧急的外貌管理,黑眼圈也像没褪色的淤痕。他皱了下眉,移开视线。
今天是和C公司正式签署选秀节目相关协议的日子。
电梯门在顶层“叮”一声后打开,走廊安静宽敞,地板光可鉴人,长长的静音地毯尽头是能容纳二十人的会议室。暖灰色墙面嵌着LED灯条,中央是一张长桌,摆放着绿植、文件夹、以及几支签字笔。一行人扫开玻璃门,在各自名牌处坐下。
“章昊老师。”办公桌对面递来一份文件,章昊移开手边的咖啡杯起身,鞠躬后点头接过。
二十五岁的音乐制作人,外籍人士,相貌堂堂,ig粉丝数量可观,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有足够的话题度。节目组正需要这样的人。
章昊知道这是双赢的好事。他粗略扫了眼列举的条款——节目安排,合理,时间很充裕;录制场地距离工作室只有十五分钟路程,交通方便;重点——他定睛至对方开具的报酬,签得很爽快。
经纪人和工作人员还在洽谈说笑,章昊听了听,无非是约定聚餐时间和其他琐事,于是趁此打开KKT。
仍然未读。
呵呵。结果居然是成韩彬先失联?
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他气得发笑,收起手机想找别的事做,但又无事可做。他侧耳假装在听着经纪人的安排,偶尔点点头表示支持,不一会儿视线又飘向别处。汉江水波在日照下泛起粼粼微光,岸边高楼集群,楼顶上悬挂着为新节目预热的巨型广告版。
盯着窗外景象,章昊微微出神。
【你说。把全首尔的广告牌贴上寻人启事,需要多少钱?】
*
“哥,你不是说这样的动画片很幼稚,不乐意和我一起看吗?”雅凛摆弄哥哥带来的投影仪,没想到打开却是播放中的蜡笔小新。她还记得小时候,那段和哥哥争抢遥控板决定是看蜡笔小新还是宝可梦的日子。
身在厨房的成韩彬闻言探头,看见幕布上熟悉的小白狗,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恢复笑容说:“以后哥都陪你看。”
“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雅凛看着哥哥忙碌的身影,边继续手上收拾的动作边嘟囔,“哥你果然没在认真听我说话……”
不过,她看着围绕哥哥带回家的行李打转的关心和大麦,还是笑嘻嘻地闯入厨房给妈妈打下手。
笨手笨脚被哥哥嫌弃没关系,被妈妈指派去喂小狗别再帮倒忙也没关系。无论如何,当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桌,哥哥说下周复学,妈妈拿出珍藏的果酒宣布“家庭甜点坊”正式开业,三个人碰杯庆祝新生活开始的时候,雅凛都觉得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好日子。
陶瓷杯满了又空,热气腾腾的菜肴被一扫而净。时针走过十点,当作背景音放着的电视栏目也进入了晚间广告。
最终由酒量最好的成韩彬领了遛狗的任务。
他认真给关心和大麦穿上胸背、喷驱虫喷雾,接着拍拍手带小狗们出门。一人两狗散步到到楼下草坪,成韩彬见四下无人,便松开牵引绳,坐在一旁看小狗们玩耍。
一想到刚刚的热闹不是假象,自己还能重新投入到校园生活中,成韩彬就有点恍惚,好像之前的变故只是生活中一瞬间的卡壳——为了弥补家里的空缺和自己的助学贷,他半工半读了几年,后来实在抽不开身,不得已在大学三年级申请休学,只和曾经的社团有联络。
直到两周前,他退掉月租房,用押金和之前攒下的钱一口气填上了欠款的最后一块。
【社长您好,非常感谢一直以来的帮助和支持。托您的福,和妈妈一起还清了家里所剩的欠款,学费的事情也有了着落。复学之后很少有时间上全班,向您辞职。会继续留意兼职信息。再次感谢您。】
辞掉了会所和便利店的工作,重新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店找到兼职,上学期间住学生宿舍,努力入职一份安稳的工作。二十四岁的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只是。
他划开KKT的另一个会话窗口,犹豫要不要删除联系人。
——昊居然更喜欢吃榴莲口味吗?
——韩彬尼不觉得这个水果很有魅力吗,虽然也被很多人讨厌,讨厌到看见就会扭头走的地步,但是一旦喜欢上就很难变心,被别人嫌弃也喜欢。很神奇吧?
长着尖刺的水果,真奇怪。但章昊就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成韩彬抱腿坐在花坛边,抬头看了眼比出租屋附近更亮的路灯,又低头,把脸埋进胳膊里。
过了好久,他才露出眼睛划拉手机,匆匆退出不知道哪天睡醒发现章昊在他手机里存的名叫【世界上最帅的男人】相册。相册里照片不多,一张是和睡着的自己拍的合照,一张是上次KKT发来的工作日常照,最后一张是对着小冰箱自拍,展示用员工优惠买来的便利店饮料。
后来他提起这件事,昊一并把KKT的备注也改成了【世界上最帅的男人】,还置顶了对话窗。
——韩彬尼为什么总是看我。你在开车,这样很危险。
——世界上最帅的男人?
——嗯是啊。我的脸值一百亿。你要买断吗?
……自恋。自恋又自大。这样的人为什么能赚这么多。
为什么拿好不容易赚到的钱做这种事。
为什么已经赚这么多了,还要和没钱的我住在一起,和我一起吃速食拉面,一起计算便利店的打折日,给我“我也能承担这份关系”的错觉。
夏夜晚风,没有驱蚊水。成韩彬挠了挠胳膊、脖子,一路到胸口,被烟灰烫伤的地方也像被蚊虫叮咬,瘙痒难耐。狗狗们哒哒哒地跑近,他迅速收起牵引绳抱起两只小狗,走回家的路上突然觉得更委屈。
那为什么我又会想起他呢。 真奇怪。
*
“你是说,你不仅和两个月前酒吧的服务生滚了床单,还试图包养他,但是在对方表示不要你的钱之后,你又想把他甩了。结果人家比你先跑路了,是吗?”
晚十点,Club的VIP座。
章昊唯一的好心情是今晚有人买单。他点点头:“还是中国人更懂中国人。”
不是的兄弟我不懂你,你什么时候这么舍得花钱了。沈泉锐沉默了一会儿,直接开口,“不过,那件事也过去挺久了吧,对你影响这么大,大到连一小段真心都害怕付出的地步吗。谈恋爱而已,不合适……可以分手。”
那件事。
章昊的眼神黯淡下来,他没接话,用细勺戳着酒杯底下的冰块。
当时沈泉锐恰好请假,回来发现他邻座那“好学生模范”的哥们儿竟然也会不来上学。结果凳子还没坐热,高三(一)班章昊同学和男同学打啵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到了他耳朵里。
沈泉锐向章昊递过服务生刚上的饮品,直勾勾地看过去。
“还是说,你和成韩彬在一起,是希望他跟你设想的所有‘完美情人’一样,缺钱的傻白甜,无法辨别我们说的情话是真是假,被忽悠得团团转。这样,你就能驾驭这些蠢货了。是吗?”
他的语速很慢,漫不经心地说了一长串冷淡的话,但听起来并不是完全的高高挂起,似乎有点认真。
“你说话还是那么难听。”
章昊没有反驳他关于‘完美情人’的论调。
“你”,我,我们。两人心知肚明。
某种意义上,他和沈泉锐需要变得有钱,以逃脱出这个世界的规则。可章昊知道,自己和他并不是完全的同路人——出身富裕的人一开始就有选择的权利,或者说,“认输”的权利。
人缘一般?转学。
学业跟不上?出国。
工作不顺利?换个行业试试。
你看,最后都会风生水起。
只有自己坐在那间小小的教室里,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走,像漂浮在浪尖的水花。直到“那件事”爆发后,他才被迫停下来,思考人生的第二选择。于是,迟来的叛逆期出现了。 八年前坐上飞往首尔的航班,是章昊第一次向人群的反方向走。
他越走越远,远到工作、恋爱对象也和父母所期望的背道而驰,仿佛要趁着反叛的惯性和所有人作对。现在,工作得到了认可,但和父母面对面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勇气向他们坦白成韩彬的存在。
——妈妈,我……
生日的前一天,章昊主动回了家。热腾腾的菜摆满了一桌,小狗也兴奋地围在他腿边打转。他放下筷子,尝试着开口。
——怎么啦?昊昊。提前祝贺你正式的二十五岁,妈妈一直以来都为你的存在感到骄傲。哎呀,是不是说了肉麻的话?生日快乐哦,今天多吃一点吧。妈妈不在的时候也要多吃一点,知道吗?
……
——今晚和我在一起,真的没关系吗?
——哥身上有坏心情的味道。
他搅动冰块,看上下分层的酒液融合成新的颜色,最后一饮而尽。
“不过,成韩彬不是蠢货。”
*
不论到哪里都能做得很好,在哪里都是第一名。 长期以来,佼佼者的身份滋生了自大的情绪,而成韩彬的顺从又饲喂大了章昊对人的掌控欲。即使想把成韩彬踹掉,是他提的“开始”,那就只能由他“结束”。他分不清是占有欲作祟,还是单纯的喜欢,就是他喜欢妞妞和baobao那样的喜欢。
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章昊反复摁亮手机屏幕,对着聊天框后的成韩彬发呆。他早就拿不准用什么词来界定他们之间的关系。情人吗,还是炮友?
章昊皱了皱眉。他平静地问自己。
因为一张脸蛋凭空生出了的占有欲,算喜欢吗?但如果是的话,成韩彬这个穷光蛋凭什么得到我的喜欢?
所以这不是,这并不是。是我太想得到没有得到过的一切。我撒谎骗了他,跟他做了第一次,现在是我自讨苦吃。
是不是见面的第一刻就不应该伸手?
他啃起指甲,想起成韩彬穿裙子的样子。敏感、忸怩,又自尊到要死。 到底发生什么事这么需要钱? 如果第一次见面的人不是我怎么办。
钱赚够了吗?他。
我好像有点后悔了。 ……
手心震动两下,他立即坐起身。 成韩彬终于舍得点开和他的聊天窗。他好久没这种感受,心像被扭扭棒缠绕,上面的绒毛扎得他很痒,泛起轻微疼痛。但在他看清内容后,手机被扔在一边。 十一点。 【성한빈】什么也没回,什么也没发,只将300万韩元原路退回他的账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