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界线》01-04


     01

  这是第一次见到成韩彬的那天。十分钟前,章昊摁灭了家里打来的第八个电话。      凌晨两点的街头,初夏的夜晚还有些冷。他头发凌乱、领口敞开,独自一人坐在路边,手机终于消寂下来,只有偶尔的灯光照亮他苍白的面色。身后是老得喘不过气的拥挤街区,路灯零散昏黄,将影子映得沉默而孤独。他拢了拢衣袖,一根烟夹在指尖,微弱的火光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草,首尔居然还有这么破的地方。      章昊看了眼自己那辆蜷缩在狭窄路口的高档轿车,以及周围一排低矮房屋,心里有些发笑。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送那蠢货回家。      ——客人尼,我好热,好难受。      ——带我回家吧,我家在……      他再次想到那张饱满流畅的脸蛋,一伸手就会乖乖地靠在手掌里,猫一样亲昵地蹭他手心。脸颊由于醉酒带着潮湿热气,M型的薄唇主动摩挲指腹,复又亲吻手指。      明明是Club里的侍应生,盯向他的眼神却无辜而无害,在昏暗迷乱的灯光下生出几分格格不入的纯情……简直是纯粹又漂亮的,蠢货。      章昊对着路灯收拢了下手掌,仍感觉有温度在传递,从掌心一路延伸,一直到更深处的地带。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体验,明明是陌生人,却能不设防备地闯入他的亲密距离。他低头,迎风把烟掐灭,起身,朝胡同深处走去。      *      成韩彬不是不胜酒力,但有这么烈的反应还是头一遭,才两杯下肚就感觉自己是个天上飘的风筝,整个人晕乎乎地发懵。      好热,特别热。      从醒来就觉得喉咙既干又燥,下腹也像窝了一团火,上下两头的热量快把他蒸发了。紧致的女装箍在身上很难受,他随手扯开领口的两粒扣子,又撩起因为薄汗粘在脖颈上的假发。      眼前是黑漆漆的天花板,窗外灯光太过遥远微弱,以至于他不知道现在究竟是几点,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一位黑发客人上。

  那位客人黑西装、黑头发、黑眼睛,整个人仿佛融入夜色里。      虽然气质是说不上来的冷淡,看人的眼神气质也像锐利的钩子,但迟钝的粗眉和饱满的嘴唇又平添几分圆润的弧度。

  成韩彬闭上眼睛深呼吸。

  他的陪酒生涯才开始两个礼拜,只依稀记得对方是熟客。

  那个人……他皱眉。衣服看起来价值不菲,虽然和朋友们来得很勤,但印象里却没见过对方喝酒,也从来没有过陪客,总是自顾自地坐在角落玩手机,最后结账走人。      账单的落笔是“章”。一个在大学时选修的中文课上才遇见过的字。      不近女色的客人应该很靠谱,而自己是男儿身,更靠谱。所以在意识模糊之际,他率先向这位章客人靠了过去,再次睁眼就是熟悉的天花板。      像夜晚一样的客人,果然是个大好人,居然还送他回家。      成韩彬在心中暗暗道谢,摸黑把床头的小灯打开。顷刻间,整个房间被明黄的光填满。房间面积不大,布局也很简单,除去房东留下的基本家具,就剩下他自己添置的生活用品。很小,但对于一个在首尔求学打工的大学生而言刚刚好。      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成韩彬一边扶着脑袋,一边左脚绊右脚地跌进浴室,打算把自己从该死的“工作装”中解救出来。      他拧开水龙头,又紧急地往回扭,将水流保持在一个不至于太少又刚好够用的临界。镜子里的人画着浓妆,鼻尖和唇部上方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真发混着假发像海藻一样贴在脸颊两侧。分不清是腮红还是酒精的缘故,整张脸从内向外透着酡红。      全身上下热得不正常,舌根也在发苦。头晕极了,像有七八个小人围着他手牵手跳舞,天旋地转。他蹙眉漱口,猜测是低烧的症状,于是掬了一捧水扑在脸上试图给高热降温,反复几次后快速拨开发丝,随手抽几张餐巾纸打湿,擦去脸上的妆。      看来便利店的晚班只能请假了。他懊丧地打开手机,编辑了几句发送。手机“叮”了一声,却是其他信息的弹窗。

  离这个月还款日期还有……成韩彬最后一次抹掉脸上的水珠,吸了吸鼻子,叹气将手机倒扣在桌子上。      *      章昊一进门,就看到原本死鱼一样躺在床上的人正在浴室对着水池发呆,连房间里多了个人都没发现。      “醒了……这么快?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成韩彬还在平复头晕的症状,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他费力睁大眼驱散眼前还在跳舞的小人,在看清对方的脸后才机械似的开口:“章……”      但是没有声音。声带像被火灼伤了,只能发出气流的嘶嘶声。他使劲吞咽,好让喉咙湿润些。      “阿尼,好心人……不对。”脑子很混沌,他捡不到合适的称谓来称呼对方,于是只好用最客气最原始的语气说道,“咳。客人尼。”      “……”      章昊浑身冒鸡皮疙瘩。穿这一身叫这个别提多奇怪了,偏偏这个人还傻愣愣地喊着。      不敢信赖老破小房子的隔音能力,他反手将门带上,拿出刚在便利店买的水,拧开,送到成韩彬面前。      “叫我‘章昊’就行。我们看起来差不多大,你随便叫,我无所谓。”眼前的人喝了小半瓶水,眼神却依旧迷离。      章昊……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名字发音。

  这人也太好了吧,晕乎乎的成韩彬想着,甚至无意识地用双手虔诚捧起水瓶。      而章昊眯起眼,眼神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知道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随便入口吗?他盯着傻傻眯着眼看向自己的人,突然无端地回味起那暧昧迷乱的灯光,紧贴的皮肤和隐秘的耳语,以及嘴唇触碰他手指后留下的淡红色印记。      “继续做吗。”他开口,语气不容置喙。      “什么?”      什么“做吗”?什么“继续”?      嘣。成韩彬脑子里的神经被高温熔断了。      他愣了片刻,嘴里的水都含热了才想起来咽下去。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他猜。

  但叫“章昊”的客人没有给他答复,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成韩彬知道平常club里的客人心存什么目的,但眼前这位怎么能这样呢?还是自己先入为主了?混沌的大脑无端接受了突然的好意后,他没有办法立刻将章昊和他们归为一类人。      眼眶很热,很涩,他用力地揉了揉,呆呆地立在那儿,没有作声。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是你叫我‘客人’,让我带你回家的吗。”      章昊见他沉默,语气冷淡下来,一件件一桩桩厘清今晚他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      “不仅贴上来亲我,还在车上对我动手动脚。”      按照原计划,他会和平常一样找个借口从朋友堆里抽身,买单,退场。但今天出了差错,一个扎眼的侍应生像出演狗血剧的开头撞进他的怀里。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收拢,握成一个不算实心的拳头。      他承认这个对他投怀送抱的人长得很对他胃口,让他忍不住想要不道德一回,把对方一点一点吃掉,哪怕是尝一口也行。      于是他刻意忽略了只亲到手的事实,抬头,指认下巴的方向。      这下成韩彬不得不看清客人敞开的衣领,以及衣领上脂粉的痕迹。大脑火光一闪,短路的插线板又奇迹般通电,缺失的记忆也都串起来了。      ——客人尼,我好热,好难受。带我回家吧,我家在天……      ——诶诶您能有点防范意识吗,我对你的个人信息没兴趣。另外吐我车上两百……四万韩元,知道吗。      ——客人尼,我很乖……      ——嗯嗯知道了。我操你能不能别在我车上脱衣服,不是你等会儿,你也不能扒我的衣服!      ……

  其实仔细想想这根本不对吧……我为什么要让陌生人带我回家啊!

  惊觉自己防范意识为零的成韩彬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我、我还亲人家了?这算不算性骚扰?      他摸了摸脸,想确认脸皮是否因受热膨胀。      “客人尼……其实我是,男的。”嗓子依旧沙哑,加上他故意压低的声线,此刻听起来有种滑稽感。      “很难看出来吗?我一米八,你也不看看你到我哪儿了。”成韩彬低头,看了看正仰头跟他说话的章昊,又看了看为这份工作特意穿的高跟鞋,“我扛你进来连门框都塞不下。”      章昊走近,从他手里抽出那瓶水,当着成韩彬的面喝了一口。      “是你先找上我的。”他笑着说。      是我先找上他的。成韩彬咬着嘴,没有否认。      是我先亲他的。他看着章昊压在瓶口的嘴唇嘴唇,指不自觉也放在自己湿润的嘴唇上,仿佛隐约记起了柔软的触感。      我还扒他衣服了。他移开目光不敢看对方。虽然做这份工作或多或少会经历一些事,但他从没想过先下手的人居然会是自己。      “我可从来没说过我不是同性恋。很介意?”      介意吗?成韩彬脑子打结,转不过弯。      所以这就是客人尼不会对女生感兴趣的原因。      那我是吗?      他潜意识里认为,男人起码不应该对男人好色。但是好奇怪,火好像越烧越旺了。他的脸颊热到微微发麻,被水打湿的地方早就暖干了,喉咙也发涩,说不出任何招架的话。面前的人唇形饱满,布丁一样看着就好亲……不行,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布丁朝自己走过来了。布丁……嘴唇……      章昊伸手,碰了碰成韩彬还未来得及取下的长发,帮他将鬓角的碎发拢到耳后。      客人尼的手好凉,成韩彬想。他甚至像发烧的人,不清醒地想让对方多停留一会儿,直到他听见气声很轻地飘过来。      “而且你靠在我身上的时候,下面就已经硬了。”


  02      从正经端盘侍应生到失足少年,成韩彬只用了十分钟。

  和冷冰冰的样子不同,客人尼的嘴唇柔软而温暖,火热的舌头像条灵活的小蛇,四处戳弄他敏感的口腔。对方没有准许他脱掉衣服,而是恶趣味地揪着裙边不松手,指甲也若有似无地游走在他的大腿根,弄得他很痒,也很热。      我这样不对吧。但是……      手指经过的地方冒起细密的疙瘩,太阳穴也泛起一阵阵的脉冲。一天的疲惫和煎熬都被过激的生理反应冲散了,整个人也变得飘飘然,无暇顾及什么礼义廉耻,理所当然地任由自己在欲海中飘荡。

  没有接吻的经验,也不知道如何回应,所有的触感都是眼前的章昊给他的。他像拨开海上迷雾般睁开眼。      在不真切的模糊中央,是一个漂亮的人正捧着自己的脸亲吻。      也许是初吻的缘故,成韩彬看得很仔细。      他看见温顺黑发投下的阴影,以及紧贴彼此肌肤的鼻梁。视线描摹过对方紧闭的眼睛,和因为动情微微颤抖的睫毛。由于距离近,他还能观察到对方脸颊上的淡淡小痣。      原来这里也有颗痣吗?      好漂亮。他鬼迷心窍般伸出手点了点。      有别人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他、对他说“你很漂亮”吗?想对他说这句话的人一定不少吧?不对。我原来会对别人有这样的想法吗?韩彬啊请不要再想了……现在这算是我自愿吗?自己果然是视觉动物。      没出息。      思绪寻不到头,原本难以忽略的燥热更是顺着神经蔓延到各个器官。      下一秒,章昊就睁开眼,幽幽地看着他。      成韩彬呼吸一滞,感觉心在极速下坠,径直落在胃里、肚子里,像一颗火种似的,隔着皮肤隐约跳动。      “就这么着急啊。”      他不明所以,循着章昊的视线低头才发现,他那不争气的玩意儿再次充血挺立,像是要冲出来,直愣愣顶在对方同样结实的小腹上。裙子很短很薄,被撑出的形状顶端晕出一大片水渍。      已经脸红到滴血的成韩彬:“对、对对不起——”      要是弄脏了怎么办!仅存的理智驱使他退后,慌张地组织语言。      但羞愧道歉的话还没说完整,章昊就再次走近了。只是在逐渐加重的喘息声中轻轻一推,成韩彬就弱不禁风似的,顺着力度跌坐在床沿,没有任何招架的意思。      “……”      过了几秒他才挣扎着想要起身:“拜托请等一下……”      等什么等。章昊毫不客气地直接扯过裙摆,长腿一伸跨坐上去。他一手抓住成韩彬的手指反扣在其身后,另一只手则不安分地隔着布料轻轻揉搓。      他刚握住上翘得过分的柱头,就听到成韩彬变调的呻吟。      “嗯——”

  “舒服吗?”      回应章昊的是想要并拢的双腿。      他顶开膝盖,加重手上的力道,听见成韩彬重新轻轻呜咽起来。而一旦心软,又会看见成韩彬耐不住挺腰,将肉棒往他手里送。      章昊停下来,抬头。      他看见那张防备迟迟赶到的脸再次松懈了,嘴唇微张,小心翼翼地喘气。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这家伙也在看自己,用一种飘渺的、没有着陆点的眼神。      这种眼神无辜无害,让章昊也忍不住心软。

  “看什么呢。”他轻声问,“舒服吗?”

  成韩彬没说话,而是被惊到似的收回视线,抿起嘴唇闭口不答。

  这家伙……章昊攥紧了阴茎根部。而这一下像是彻底攥住了成韩彬思绪的风筝线,疼痛激得他浑身颤抖,挣扎着想扒掉那作恶的手,可惜无果。      不一会儿,手心里的东西就跳了两下,布料被慢慢浸湿。

  章昊注视着不断扩大的水渍版图,以及膝盖处止不住抖动的大腿根,有点兴奋。      “好敏感啊。不会接吻,摸两下就受不了了”他终于放缓动作安抚着,手指在顶端的小眼周围打转,“也不知道怎么哄人开心,是没做过吗?第一次?”      还在高潮的余韵中轻微颤抖的成韩彬闻言皱起眉,缓过神来伸手抓住了他。那双眼睛湿漉漉的看不出情绪。

  章昊分不清这是承认还是拒绝,于是慢慢冷静下来。

  ……我太过分了?

  可是我还什么都没干啊。      他真是直的?      同性恋勾引直男,这新闻够可以的……那也不能怪我啊,我又没见过直男穿裙子。      胡思乱想中,欲望冷却了。他向来没有强迫别人的习惯,也不想惹麻烦,思考几秒后打算就此打住。      结果在他想抽出手的距离里,成韩彬却自顾自凑上前,用柔软的脑袋轻轻蹭着章昊的下巴,像感恩的小动物。      “好舒服……真的。谢谢你。”      “……”      跟谁撒娇呢。章昊将贴上来的人推开。      我是不是太善良了一点?帮一个中了药的处男手淫吗?那谁是服务生……我?      成韩彬又凑近了。扑出的热气打在他耳边。      ……我来这里到底是干嘛。

  我还没那个呢!      他三下五除二地解了自己的腰带和领带,赤裸着下半身地坐回对方的大腿上。      在成韩彬迷离又疑惑的眼神中,他把自己的性器也从衣摆下放出来。两根东西混着精液,赤条条地贴在一起。

  而成韩彬看着章昊光溜溜的大腿,彻底宕机。      客人尼的脸蛋漂亮就算了,就连那里也……他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不好意思地偏过脸。      “嗯……还没有结束。你要让我也满意,不然就不公平,知道吧?”      成韩彬没太听懂。但他想,对方没有让自己在公共场合上继续丢人下去,好心送他回家,给他买了水,而且还帮他率先解决了生理问题。虽然有点疼。可是自己至今什么都没表示,对比起来确实不公平。

  这位叫“章昊”的客人尼应该不是个坏人,吧?      于是他迟钝地点点头。

  下一秒,客人尼就忿忿地抓起他的手,覆上紧贴的两根,白皙的手又盖在自己的手背上,洋葱似的一层覆着一层。      客人尼让他把腿立起来作支撑,他照做,两个人就更紧地靠在一起。他学着用拇指去蹭彼此发胀的龟头,跟着章昊的手向上又往下地撸动。      “嗯哼……”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爱液从顶端流出,两双手彼此覆盖缠绕着,潮热粘腻的情欲互相传递。      成韩彬看向那双因为快感而微微颤抖的手,秀气修长,但并不白嫩光滑,而是同性特有的骨节分明。尤其是手腕,一般人都会佩戴手链或者手表,章昊却什么都没有,所以在他眼里那一小块腕骨更显凸出,动起来非常地……漂亮。      在临近高潮时,修得短圆的指甲还会忍不住抠挖他的手背,即使到最后的释放也没有放开他的手,而是抓得更紧。      “嗯……嗯……”        客人尼看上去似乎有点享受今晚的性爱,眼睛眯起来,溢出几声舒爽的呻吟。

  成韩彬回过神,用指尖的薄茧再次划过脆弱的铃口。章昊情不自禁地蜷缩,将头抵在他的下巴上。      而刚刚的场景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令他发疯。两人身上交织的情欲气息也令他胸口突突直跳。      “章昊……”      他认命地低头,靠在章昊的颈窝处,发出说不出是委屈还是舒爽的叹息。      *      做上头的两人很安静,狭小的房间内只剩喘息。      章昊习惯性占据主导方的位置,负责回应伴侣的情绪和需求。这次的新床伴显然比他想象得更温柔,听话地戴上了套,进得很慢,也很深。      不得不说长发很适合他。      章昊忍不住低头去看,帮成韩彬拨开粘在脸颊上的发丝。明明刘海足够厚了,这样的角度还能看见卷翘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靠得近还能嗅到淡淡的洁面乳的清香。衣服尺寸看起来小上一码,但也能勉强套在身上。      这么瘦吗?      他伸手摸了摸骨骼分明的后颈。在手指游走的过程中,他不小心和抬头的成韩彬对视。      望向他的眼睛很亮,看得出忍得辛苦,但仍保持无辜的眼神观察他的反应,像是势必在这次考核中拿下满分的尖子生。      他感觉体内的那根东西又变大了。      “操那些家伙到底给你喂了多少药……”      成韩彬没说什么,而是学着把人抱在怀里。他扶稳细窄的腰,从衬衣里探去,循着后背攀援而上,为了寻找章昊告诉他的敏感处,缓慢触摸、按压。      一定是客人尼太过漂亮,脸,或者是手,以至于蠢蠢欲动的欲望的海水将他吞没,倾覆了理智以及与理智有关的一切。      他情不自禁地耸腰,动作全凭章昊口述。如果是沉重的闷哼,那就是疼了,他要收着点儿力;如果是细细长长的呻吟,那就是爽了,他就挺得更深。

  缓慢的、隐忍的,气喘吁吁,水乳交融。      在擦过一个鼓起的小肉点时,喘息声突然变得又尖又短,急促得像从嗓子眼儿里掐出来的。      “对不起、是弄疼了吗。很痛吗?”成韩彬匆忙停下,紧张又充满歉意地抽出来,但章昊却夹紧了大腿,抱住他。      朦朦胧胧的声调钻进来,甜腻又挠人,他听见章昊黏黏糊糊地吁了一口气:“真的是第一次吧?笨蛋。这个时候可不应该停下来啊……”      成韩彬头皮发麻,险些在这句话中精关失守。      他听话地继续顶,比之前更卖力,直到怀抱里的身体阵阵痉挛,紧致温暖的甬道也一寸寸收紧。章昊闭着眼睛在他耳边嗯嗯地哼着,成韩彬就安静地观察他高潮的样子,用手轻拍耸抖的脊背。      过了好久,等全身的战栗平息下来,章昊才转过头,给了成韩彬一个奖励似的亲吻。      “好乖啊,漂亮崽子。”快感浸泡过的声音沙哑动听,章昊贴着嘴唇,边晃动屁股吞吐肉棒,边问道,“做多少次都愿意吗?”      眼前的人闻声抬头。吩咐过不许摘的长发衬托得脸更精致。      他面色潮红,像是比章昊更满意,失焦的眼睛里是亮晶晶的大海。柔软的卧蚕此刻也是粉色的,盛着迷糊的情欲看向对方,像陷入发情期的猫。      猫点了点头,把眼前饱满的厚嘴唇再次含进嘴里。      此刻,海水又来了。挤进逼仄窒热的入口时尽力保持柔情。      海浪冲刷、拍打两侧的礁石,又随溅起的白沫起落翻滚。仿佛知道前方是独属于自己的一隅温床,而他势必要闯入,于是不断往前推进、回落,直至抵达内湾。

  最后,他一口咬住客人尼的侧颈,呜咽着,把自己送入更深处的深处。      ……      *      成韩彬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安静躺在枕边的手机。没有陌生人的电话打进来,短信也没有新的联系人。衣服是自己换的,因为洗漱太慢好像还被骂了几句,不过他听不出来是哪里的方言。      除了一袋垃圾,房间里什么也没少。      他心中没由来地涌上一阵失落,但很快被庆幸取代——当错误招致而来的后果并没有预想得那么坏时,反而会觉得自己被幸运神眷顾了。      二十二岁、没有谈过恋爱的成韩彬,第一次性生活的经验是由一位叫“章昊”的人给予的。     连青春期的梦遗都会有痕迹,那个人却什么也没留下。      ——那些家伙到底给你喂了多少药?      他盯了会儿天花板,最后用手背遮住双眼。      被下药了吗?可是我只喝了自己亲手开的啤酒啊。


  03

  八九月是艺人团体出专辑的热潮期,而随着夏季临近,工作室之前承接的某男团回归收录曲的部分制作也要在本月底前完成。除此之外,合作方所属的C公司还想抓住艺人新歌宣发的热度为新选秀男团造势,借此工作机会向章昊抛出海选节目导师的橄榄枝。      虽然最终合同还未敲定,但目前来看是板上钉钉。

  所以,对于大忙人的章昊而言,那一晚的插曲不过是他重复生活的一小段变奏,并不会改变原本平淡的基调。他也渐渐淡忘此事,只是正常过他的日子。      这天刚过傍晚六点,他像往常一样困在交通堵塞中。一旁,搁置在副驾上的手机再次响个不停。      ——叮。      【昊呀,今天也不回来吃饭吗?】      他瞥了眼消息,没有回复。      ——叮。      【你爸想问问你和新介绍的姑娘相处得怎么样了。】

  ——叮。      【……】      夏令时的白昼很长,可远处被乌云遮挡的地方还是很快就陷入黑暗。沉郁气氛拉长的红灯长久地驻留在前车车尾,将导航里的路段涂成暗红色。章昊看着迅速到来的黄昏,心情有些烦躁。

  后视镜里,后车闪烁着车灯开始降速。      他思考几秒后便调动方向盘,掉头,朝车流的反方向开去。      *      “妈。”章昊刚推开门,就见到赶忙走上前来的妈妈在围裙上揩了揩湿手。      妈妈先是惊喜地应了一声,紧接着低头安抚完闻声跟来的两只小狗。她拍了章昊胳膊一下,“每次都不提前打一声招呼,幸好今天买了菜……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快去洗手,刚好吃饭了。”      妈妈埋怨似的接过章昊手中的大袋小袋,又转身风风火火地进屋。      章昊闷头跟在她身后,进门、换鞋,还没等他走出玄关,就听见一声高调:“还好意思回来?都不知道给家里回个电话。”      他看了看四角桌上整齐摆好的三副餐具,坦然地将他爸的话当作耳边风,跟在妈妈身后洗手盛饭,然后各自坐在一边。      电视上正在放当日新闻,得到新玩具的小狗们不争不抢,乖乖趴在餐桌旁摇尾巴。妈妈舀了一小碗排骨汤递到章昊手边:“喏,你爸下午刚去超市买的,鲜着呢。”      “谢谢妈妈,谢谢爸。”章昊接过汤,抿了一口,“确实好喝。”      爸爸“哼”了一声,面色却缓和下来。他看着章昊的筷子,装作不经意地问:“小昊,爸上次给你介绍的姑娘,你们见过了吧?见过之后怎么样?”      果然。      他放下汤碗,点了点头:“见了。就那样。”      妈妈对章昊使了个眼色。      “那样是哪样?我听那孩子说对你印象蛮好。你……你心里什么想法啊?”      印象好?章昊心里有点纳闷,但还是顺着他爸的话继续说下去。      “还行吧,我们没聊多少。”

  爸爸看起来有点着急:“没聊多少?那孩子我见过面聊过天的,人姑娘大学跟你一样也学的音乐,学历高样貌好说话也很乖巧,没有共同话题吗……难道你真的和别的女孩好上了?”

  妈妈:?      章昊:……?      见两人都看向自己, 爸爸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你那晚不是没接电话吗……家里联系不上你,着急,我就问了问跟你玩得好的那帮朋友。泉锐说,你带了另一个高个子的女孩儿回去,所以不好意思接我们电话……儿子,是不是有这事儿?”      章昊还想说什么,一直没出声的妈妈开口了,她肘击了一下爸爸,顺带夹了块肉放进儿子碗里。      “行啦!唔听你爸讲啰嗦。年轻人的事儿我们管不着,感情是昊昊自己的隐私。”但她还是把碗放下来,顿了一下说道,“不过,不管怎样,不喜欢要提前说,不能耽误人家……”      之后的话章昊没听进去,心里因为这个荒唐的结论发笑。

  十七岁的那件事过了没多久,他就独自申请留学,割断了与国内的所有联系,只留下发小沈泉锐的联络方式和家里报平安。进入大学后拼命赚取学分早早创业,直到工作室成立赚了第一桶金,他才将父母接过来。他说,你们看,其实这根本没什么,我什么都能做好。工作是,感情也是。

  尽管如此,偶尔还是会有“认识一下”的牵线,比如见到成韩彬的那天。

  接到家里电话的时候,合作的C公司刚筛下一批制曲,工作室又不想放弃合作机会,承诺会在两周内根据意见进行改编。所有改编意见都落在他一个独立制作人的头上,一堆音轨等着他去处理。他烦得一身火气,又不能当场发作,只好将郁闷吃进肚子里,拽着张臭脸就去赴约。

  跟相亲对象只是走程序似的随口聊了两句,还没等进入“兴趣爱好”的话题,他就扯了个借口买单遁走了。去公寓路上,朋友沈泉锐给他打了电话,恰好他也想找个地方发泄情绪,于是一起去Club喝了酒。      没想到沈泉锐倒挺能帮他说话的——带了女孩儿回去?      是,女孩儿。一米八的。      章昊挑了挑碗里的白米粒,食欲全无,脑子里全是另一个人的身影。他索性放下筷子,又舀了一碗汤,也只是放在身前。

  事实上,他认为他们滚到一起纯属意外——他今年二十五岁,是个空窗好几年的纯种同性恋;初次见面在晚上的酒吧,气氛太暧昧;那人穿成那样,还什么都不懂似的主动。他没骨气地血气上涌,也下涌。      他看着沿碗壁下滑的水汽,想起自己在那破得漏风的浴室里,用搜罗到的唯一一条毛巾擦湿发的样子,而他的一夜情对象因为先他一步洗漱,等他出来时早已蜷缩在被子里呼呼大睡。

  睡相不好,总莫名伸手要抓住些什么,不是扁扁嘴就是吸鼻子,如果不是带动优越的长睫毛微微颤抖,他才不会看一眼。      不过,脱下外装的束缚后,一头清爽的短发带着潮气落在额头上,清纯得不像混迹于夜场的人。

  是挺乖的,也很听话。就是技术很烂。      看起来结实,结果坐在身上还需要他去扶稳敏感到不停抖动的大腿。明明点头答应了“做什么都愿意”、“一定会乖乖做到最后的”,但到第二轮就自顾自地酒精上头,没等自己到尽兴处就射了,之后任凭他怎么挑逗都硬不起来,一张写满“抱歉”的脸憋到通红,只能含着半软的性器自力更生。

  最后还是咬牙看着那张和性能力完全不匹配的漂亮脸蛋才勉强高潮。

  除了漂亮,一无是处。

  连一点成年人的自觉都没有。

  看着再次凑近夹菜的妈妈,章昊用手虚虚掩了下脖子,以防被看出早上多起五分钟用遮瑕精心掩盖吻痕的痕迹。      ……怎么感觉我才是被点的?      妈妈见他不自在的样子,表情有点古怪,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妈妈跟你说,虽然只要相互喜欢就好,但下次记得好好坐下来请人家吃饭再开始,知道吗?感情是一步一步来的……”      *      一顿饭他吃得心不在焉,或许是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空档,所以仅仅一个轻微的联想,就将他身体里的某种冲动唤醒了。连到临睡前,听着房间里自己的呼吸声,都会令他想起接吻时交织的迷迷蒙蒙的气息。      那个人……好像叫成韩彬?

  浴室洗手台上不断震动的手机,章昊以为是自己落下的,随手拿起,却无意中看见挤满屏幕的催款消息。

  啧。他很缺钱?      章昊侧过身,把脸埋进枕头和被子的交界里。

  感觉自己干了件坏事。      但是……他摸着自己的嘴,又难免想起成韩彬看向自己的眼神。

  他发现这个恰到好处闯入他生活中的人很喜欢亲吻,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总是用湿润的眼睛盯着他看。如果没有得到,就会用嘴唇轻轻蹭他的耳朵、脸颊或者眼睛,用湿热的气息挠他      要是一直都看着那双眼睛,章昊会感觉自己也被传染,脑子里全是那家伙在他耳边的呼吸和细碎的呻吟,以及对他胡言乱语的什么“好漂亮”“大海”和“夜空”。

  那天晚上的经历像影子,虽然时间稀释了很多细节,但嘴唇的柔软和眼神的温度又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钻入他的记忆里,就像现在。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燥热,最后任命地起身去客厅接点水喝,降温或解渴。      小狗们已经睡着,依偎着趴在窝里,而爸妈的房间还没关灯。章昊轻手轻脚地走过,和灯光一同泄露的是压低声音的谈论。      “你觉得昊昊他真的好了吗?”      过了很久才有另一句话接上。      “那小子年纪到了,一切都会变正常的……儿子会变正常的,你得相信他。”      像是聊到什么敏感话题,两人得到一个匆匆的结论后便不再深入。灯随之暗下来,章昊也重新归于黑夜,只依稀看见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亮。      ……      正常。章昊握着玻璃杯,小口啜饮着。      什么叫正常呢?      等房间里的灯灭了有一会儿,章昊才放下水杯,摸黑从玄关处的衣架取了大衣披上,开门向外走去。


  04      他将车停在Club门口,熄火,对着后视镜里头发凌乱的自己发呆。      冷静,章昊。他对自己说。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早就习惯了。真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今天情绪上头,尤其是在亲耳听到那样小心翼翼的讨论的时候。平日里精心维持的克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早就被遗忘的委屈和不安在心底深处微微翻搅。

  全身像失去力气,他慢慢伏在方向盘上,深深呼吸。      过了许久,他打开副驾的储物箱,翻动中只摸到一枚打火机和一副空了的烟盒。他把空烟盒攥成一团放回去,留打火机揣进兜里,打开车窗。被夜晚的凉风灌了一身,他才稍作清醒。      眯眼看,四周是未熄灭的都市灯火,以及会所门口明晃晃的、对他招手的24-HOURS OPEN的霓虹灯字样。      ……怎么开到这儿来了?      他想了想,索性下车,决定再一次出逃理智。      理由很简单,一定是最近精神过于紧绷,工作或者家庭,所以身体急于寻找一个情绪的安放处。太累了,需要放松。就是这样。

  他在心里默默扯着借口,面上对早已前来迎接的经理笑了笑。      穿过隧道似的走廊,立刻映入眼帘的是缭乱的五彩射线。空气中尽是潮湿的酒精甜味,嘈杂的人声、音乐声、鼓点声混在一起,灯光昏暗,人脸几乎看不清,只有晃动的身体贴身擦过。他轻车熟路地报了自己的名字,随后跟着经理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在VIP卡座内坐下。         凭他的身形,只要是一个人坐在那儿,就是惹人上钩的饵料。不一会儿,一个高瘦苗条的漂亮男生走过来搭讪,同时递过一杯粉蓝渐变的气泡水。      “欧巴呀,一个人吗?请你喝。”

  章昊没拒绝,接过饮料,抿嘴笑了一下:“嗯。”

  这几乎是一个信号。对面男生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扭扭捏捏地贴近,又不好意思似的落座在对面,仅用眼神暗示他。      但章昊只是保持风度地和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并没有要继续下去的意思。等小男生开始有意无意地用脚勾蹭他的小腿,他才坏心眼地撩开领口,擦掉覆盖的粉底露出吻痕,笑着说:“不好意思哈,撞号了。”      然后目送对方扭着屁股走人。      恶趣味。他一个人抿着气泡水,却没有半分笑意。直到漫无目的的视线越过无数人的肩,终于落在角落里一个忙碌的身影上。      *      成韩彬正向身前这一桌的客人递去酒水单,装作腼腆地笑着,不经意地拍掉今晚不知道第几只搭在自己腰上的手。等好不容易应付完扯皮和调侃完他才转过身冷下脸,抬眼却发现不远处有张熟悉的脸在朝这边看。       暧昧灯光下,逐渐模糊的形象又重新横冲直撞地印在脑海里。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清醒地看到那张脸,表情冷淡,但非常漂亮。

  黑夜一样的眼睛,一旦对视上,全身的血流都会在那无声的凝视中停止流动。      !      成韩彬慌慌张张撇过头,可刚才对视后的感觉没有离开,而是沉重地拉扯他。他的指尖微微发麻,不自觉扯了一下裙摆。      是幻觉吗?      ……好像真的在看我?      他不敢确认,不小心和上一桌的客人面面相觑。不死心的客人以为有了希望:“耶本尼,欧巴今晚有空,要不要……”      成韩彬回过神来,后退一步,“阿尼。客人尼,我真的不行……拜托。”      再次伸向他的手被凭空出现的人用力拍落。      “成韩彬,你认识这位客人?”      那人语调上扬,含着无威胁的笑意,音量却不住地拔高,引来了周围人的目光。原本还想动手动脚的客人见此局面只好悻悻地闭上嘴,偶尔用眼神偷瞄成韩彬的身后。      成韩彬刚想回头看,下一秒就被牵住了。      力道很紧。

  章昊没想到气泡水也能让他有些醉意,也没想到自己会因看见成韩彬腰上的手而莫名不爽。成韩彬拖拖拉拉的回应令他更不爽。      拒绝我的时候不是很爽快吗?不是说自己是直男?如果上一次遇到的不是我怎么办?

  难道只要是“客人尼”,就都可以吗?      撂下话后他径直拽起成韩彬,将人紧靠身侧,一同穿过贴在一起的男男女女。

  “……”      虽然只能看到后脑勺,成韩彬却感应似的知道眼前的人心情很糟糕,空气中有淡淡的酒味。      于是他也没有挣脱,而是乖乖地跟着走。

  他注意到章昊翘起的领口、侧脸的绒毛,以及因为疾走而飞扬的发尾,突然想起上一次章昊走得悄无声息,他没有机会见到章昊这副样子。

  直到走到会所门口,章昊才开口:“你——”      成韩彬还在低头看两个人牵着的手。      章昊立刻松开,收起冷脸,换了个更温和的语气问:“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章昊。成韩彬避开对方直勾勾的视线,转而去看他眼睛下面的痣,最后点了点头,回答:“章昊……哥。”      声音很轻,羽毛似的从心口拂过。

  哥……章昊炸起的毛这才被抚顺。他佯装继续生气,不情不愿地回捏了一把成韩彬凉津津的指尖。      松手时,成韩彬的手心里多了一副车钥匙。      “韩彬尼,”成韩彬疑惑地抬头,对方撇过脸,用余光看他,“我喝醉了,可以送我回去吗?”      *       成韩彬的心里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滋味。      上一次的开荤无异于一场偷腥。他知道自己犯了错,所以最初的几天,他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哪天经理将他叫走,一脸严肃地通知他惹到大客户了赶紧滚蛋。      结果一连两三个礼拜过去,在脑海里常常盘旋的想象都没有变成现实。      一开始的侥幸被另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难以捉摸,顺着他的回忆逐渐蔓延,从脑袋到四肢,从身体到心底,网一样错综复杂地笼住他。      他开始变得敏感,很敏感。      甚至偶然几次的春梦,都不过是重蹈那一夜的覆辙。      直到他再次见到章昊——这位将他变得不一样的罪魁祸首——轻微的满足感逐渐从心底弥漫开来时,他才意识到,网中的千丝万缕不只有羞耻、歉意,还有隐秘的兴奋,和期待。      ……      哒哒的转向灯在沉默的夜里亮着,空气安静得仿佛不再流动。成韩彬捏紧了自己盘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那里隐约残留着皮肤相触时柔软凹陷的质感。

  章昊见他有些不自在,适时地岔开话题:“刚刚,你干嘛不跟人家坦白说你是男的,像对我那样。”      成韩彬松了松手上的劲儿,慢吞吞回答道:“没事,我习惯了。”      “有钱人对性向很宽松的,你不知道吗。不会因为你多长了那个而对你刮目相看。”章昊眼神往下移了移,又装作不知情地看向别处。      “……”      那不就你吗。成韩彬盯向前方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但没有说出口,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因为我这个穷光蛋好像也是。      无言中,吞下的酒精在体内无处可逃,成韩彬的那一声叹气惹得章昊有点发热。他漫不经心地降下车窗,像是下定决心后才看向成韩彬的方向。看被微凉晚风吹起的头发,以及紧绷的嘴角。      今天涂的裸色?嘴唇亮亮的。      “成韩彬。”      被点到的人专心地看着路况,过了半晌才回答道:“怎么了?”      “成韩彬。”章昊又叫了一声名字,尾音咬在口腔和鼻腔连接的地方,听起来黏黏糊糊的,“今晚也和我做吧。”      他看见成韩彬皱了皱鼻子,紧接着说:“两百万。可加薪,可包月,看你表现。”      “我才不……”      两百万?!穷光蛋成韩彬猛一个转头,脑袋飞速运转着。     Club给的时薪是一万二,他每周满打满算四十小时,平均一单小费是五万韩元,有时上台表演会得到更多奖金,但他是兼职工赚不到加班费——怎么算都是他走运,而且赚了很多。      不过……他咬了下嘴唇,心中隐隐作祟的情绪又泛上来了,像蚂蚁在心口爬,啃啮出边缘不一的小洞。

  为了钱和陌生人肢体交缠这件事,好像很纯粹,又好像很复杂。他分不清自己和章昊站在人际关系的哪个临界,说陌生人太过亲昵,再往深处走又太过冒犯。男人和男人……应该是朋友吧?朋友能成为春梦对象吗?

  还是说,因为我的这份工作,模糊了性别的界线?

  纠结。他快把唇釉咬尽了。      章昊隐在阴影中,表情看不清明。他发现这小子在清醒的状态下远没有之前可爱,扭捏,犹豫,总是有话要说,又说不出口。      风从窗户的缝隙灌进来,章昊抬起手,想帮忙整理被吹乱的头发。

  成韩彬习惯性躲开了。

  那只手落空半秒,最后慢悠悠地收了回去。      “距离太近了?”      章昊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在意。      也许是知道自己反应过激,犹豫了半天的成韩彬开口先是一句“米安内”,就紧张地抠起自己的手指思考措辞。他不敢直视章昊看他的眼睛,又不知道视线应该落在哪儿,纠结半晌才谨慎地凑近。      “哥……”      “怎么了?你不满……”

  “是日结还是次结?”

  章昊没想到会是这种对话。但他很满意。      “次结。还有什么想问的?”      成韩彬当然有很多想问的。比如,为什么不留痕迹地消失,又突然一个人出现在了这里;为什么说出的话总是理所当然,却给人不能拒绝的姿态,以及——      “哥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他鼓起勇气抬头,副驾上的人正对着他浅浅地笑着,他的眼睛里立刻出现一个笑的倒影。      成韩彬眨了下眼睛,还是和章昊对视上了。


  🔗:05-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