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金色的沙滩上
Summary:
一些被托付的话,一些未能说出口的话。好像沙滩的尽头,歌曲的终了,走向寂寞的结尾。
Notes:
前半提及的时间大概是游戏第三章尾声、第四章前,之后是对二代未机人员的捏造,异眼创沿用动画设计(对人格方面的处理可能会和动画不同)。相关剧情记忆不完全准确,如果有和原作对不上的地方敬请谅解
少量的日神cb向互动
一代二代存活人员按游戏设定
可以搭配Beach Fossils的Dare Me食用,是有夏日怀旧感的一首歌。
祝阅读愉快<3
日向创在薄薄的床板上躺着,没有入睡。另一个他在意识模糊中缓缓飘浮起来,看见自己如死体般被钉在床上,血液从全身各处流散,落在地上和雨水一起发出刺耳的哗声,视野里只剩下毫无血色的面孔。
又有三个人死在了他面前,他们面前;然后他们又会像先前一样被悄无声息地抹去痕迹,仿佛是这座无厌的岛屿蚕食掉的一样。在这里的生命如此之轻,如此易于控制,在黑白熊眼里甚至不值一提,只是供于玩乐的筹码。
如果还不停止这场毫无意义的杀戮,我最终会不会成为他们中的一个?
我也会变成那样。我也会死掉的。
日向只觉浑身发冷,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空气凝聚成一团垂悬的麻绳,慢慢降下、将脖子勒紧,他几乎要窒息过去。
咚咚。
日向听见几下敲门声,隐隐约约,很快就被沉重的雨吞去声响。他霎时以为自己还在作梦;可是倘若这一切都是梦还更好。黑白熊的夜间播报过去了起码得有好几个小时,存活下来的人兴许也和自己一样备受煎熬,还会有谁在这个时候上门拜访呢?再有个万一,明天尸体通报的对象就是他了。
但是日向已经疲于思考这无数种可能性的后果,他决定去开门。
日向下床时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找回双脚踩在地上的感觉,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虚弱过。等头晕的症状稍微缓解了些,日向拖着疲惫的步伐,摇摇晃晃地走向门口,拧开门把的手因为躯体受惊过度而颤抖不已。
日向打开门的一瞬间,所有预设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站在面前的是撑着透明雨伞的七海千秋。雨被风刮得倾斜,吹湿了她的深色外套,尤其是接近袖口的部分。七海安静地看着日向,又将自己往伞里缩了缩。
“七海同学!……这么晚出来,有没有着凉?”日向急忙后退一步,好空出位置让七海收了雨伞进来。他点亮屋里的灯,快步走去淋浴间,在架子上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七海。七海将收起的雨伞靠在门边,脱下外套,一手擦着淋湿的地方,一手拉开床上猫咪背包的结,从中拿出一盒游戏卡带。
那是……我在自由活动时间曾经送给七海同学的游戏。日向有些困惑,七海大晚上专程冒着雨过来,只是想和他一起玩游戏吗?
而且刚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日向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企图掩盖他方才的情绪。
“我是想来把这个游戏还给日向同学的。”七海认真地说,将刘海一侧湿掉的头发拨到耳后,“之前只玩了一半的进度,但可能因为不是我自己的游戏,玩起来总有些不适合。但是我很感谢日向君的心意。”她把卡带放在日向的手心,“我其实是想在几天前就还给日向同学的,只是忘记了……如果日向同学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看日向半天没说话,七海便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开始收拾自己的背包。
屋内变得阒寂无声。沉默变成了一种压力,慢慢堆积在两人身上。
“……为什么七海同学可以表现得这么平常呢。七海同学也和我一起参与了好几次现场搜查和班级审判,目睹了处刑吧。……为什么七海同学总是能这么快地从情绪里走出来呢?”日向突然打破了此时的沉默。脱口而出的话本意上并没有想指责的意思,但他的语气受情绪影响有些低沉。
七海愣了一下,似乎是被日向的反应吓到了。她很快垂下眼,抿着嘴,神色疼痛,一副仿佛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日向自知话说过头了,但是一时又不知道该补充什么,只好沮丧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想怪七海同学……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不,日向同学会这样想很正常吧。觉得我这样太冷漠了、什么的。”七海在床边坐下,手指摩挲着床单,日向第一次留意到对方湿润的粉色虹膜。“对于同学的死大家很无力……对于之后即将面对的未知的事情,也没有人不会感到恐惧。我其实也是一样的。只是我觉得,不能就这样消沉下去。应该还会有办法的,就像游戏里击败boss的方式不止一种。但是如果连这种可能性都被自己断绝,那才是真的没有出路。今天晚上,在来找日向同学之前,我跟自己说,只有振奋起来才能继续前进,不然黑白熊的目的就得逞了,不是么?”七海抬起头,朝日向笑了笑,“所以这是我努力想出来的能帮到日向同学的方法。而且不知为何,我觉得日向同学可以坚持到最后。……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这么突然又莫名其妙的……”七海的声音很柔缓,像在微风中起伏的麦浪,稳稳地承托住了飘摇不定的孤帆。
日向感到自己的血液从各个角落逐渐回流到身体里,先前的暖意重新涌进五脏六腑,不自觉将手里的卡带握得紧了些:“七海同学,我理解了。我会继续打完这个游戏的。那么……我送七海同学到你的小屋门口吧,太晚了,发生什么事情就不好了。”
“嗯。”七海应得很轻。
她向来总是这么轻。她的一切忽然都离他而去了。
日向的脑中突然浮现一片刺眼的亮光,他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胸口直发疼。方才有一瞬间,日向感到非常难过,心里好像有处地方被尖锐的器物凿开,带走了其中一块碎片。他又不明白这股情绪的来由,只是撑开伞,往七海的一侧倾斜,循着房屋门口的灯光走到目的地,一路无言。
在那片金色的沙滩上,日向远远地望见七海坐在椰子树巨大的阴影下,手指在按键之间灵活地跳跃。注意到逐渐接近的人影,七海将掌机放下,打了个哈欠。
“沙滩没有别人吗?……也是,可能左右田他们还在第三座岛屿上收拾那些接收器。七海同学在这里做什么呢?”日向递给七海一杯刨冰,对方睁大眼睛,困意突然一扫而空,她心满意足地用双手捧住杯壁,让冷意蔓延开来。“本来是打算在这里睡觉的,但是太热了……不太舒服,也没有别的事情做,只好打游戏。日向同学,谢谢你。”七海伸出手,日向便拉她起来,走出那片深色的阴凉。
贾巴沃克岛常年炎热,时间仿佛凝滞于此。永远象征着夏日的沙滩,无论过去多久仍然是那样炙热、刺痛。
但至少今天他们没有闲暇去理会那些灼烫的沙子。七海走在靠海的那一侧,长长的塑料勺舀起沙冰送到口中,兴奋地含住,冰凉的触感从口腔自外扩散,环绕身边的热度也有所消减。日向配合七海的步调,两个人慢慢走着,身后的足印一点一点描摹着两人的身影,在没有尽头的永恒的沙滩上,这是他们唯一能留下的短暂存在过的证据。
“我和日向同学一起散步,这是约会吗?”七海突然停在原地,目光投向日向。
“什么?当然不是……”突然无厘头地抛出这个问题,只能说确实是七海的风格。日向刹住脚步,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挑选词语来回答,“七海同学是我的朋友,只要是朋友之间都会做这样的事的。”
七海盯着已经融化成水的一点刨冰,失落地说,“所以和朋友一起的活动,就不能叫约会了。”不!这是错的!日向绝望地在心里呐喊,但是说出来又把自己之前的话推翻了,只好强行咽下去,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个,总之……。七海同学,你累了吗?如果太热,我们可以回去旅馆休息。”
“我不热。而且,我之前从来没有试过和别人一起做过这样的事,就算是爸爸这样的家人也。日向君让我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七海将半握的右手放在胸口,“我很……开心。”
心跳声好大,好吵。日向耳中传来巨大的嗡鸣声,鼓膜疼痛不堪,他突然和周遭的一切断掉了联系。
海风将七海的头发吹得有些乱。日向下意识地伸手帮她整理,碰到细软头发的一瞬又条件反射地收回手,僵在半空。七海摇摇头表示不介意,握着对方的手慢慢放下来。七海的手有些冷,应该是刚刚捧过刨冰的缘故,日向没有多想。没由来地,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包拢着日向,所有压在心底的痛苦慢慢变轻,漂浮起来,沿着手臂、后背不断上升,化作尘埃一般的小粒子游动、消失在风中。
他用手背抵着脸,察觉到传递至指尖的这份温度并不来源于炎热的环境。先前的钝痛感再度袭来,七海的脸蓦地在眼前变得模糊。每和七海多接触一点,多去了解她一点,日向心中的不安就愈发强烈,当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份不安的根源扎进了何处土壤,但至少有一点,有一点他可以去做——
日向在心里默默发誓:我一定要带七海同学离开这里,不论如何。离开后,我要带七海同学去各种各样的地方,亲口告诉她……
告诉她什么?
回过神时,偌大的沙滩只余日向一人伫立在原处,在金色的细砾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海水随浮动的波浪涌上来,乳白色的泡沫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不知疲倦地一次次舔过鞋尖。
“狛枝,目标位置在哪里?”
“以日向君的位置,大概是三点钟方向。”狛枝调整了下耳麦,将子弹上膛。
“收到。雾切,我掩护你前进。”
“好。狛枝,通知总部的苗木他们,记得及时侦测现场并发布指令。”
日向手脚利落地清理了阻碍视野的一组杂兵,雾切响子紧随其后,精准地用手枪击中各个敌人的要害。三个人持续战斗,待到区域内的危险信号解除才重新背靠背聚集到一起,打开装甲车的车门,引擎发出一阵轰鸣,启动了回程的自动导航。狛枝凪斗在驾驶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用义手调整着身旁的操作系统:“为了引导希望,需要越来越多的牺牲和让步……这真是棘手。在只有苗木君他们的时候,想这样撑过来显然更困难啊……”
受绝望残党余波影响的人遍布世界各地,在必要时刻只能采取枪支等暴力手段。日向、狛枝、雾切作为未来机构的主要人员,受指派前往前线参与战斗,兼顾救援幸存人员。
日向解下两侧的绑带,将领口敞开一半,从医务箱里取出医用纱布和胶带,在肩膀处缠了几圈,然后固定,用作暂时的止血。雾切坐在一旁,关切地搭上日向的肩:“还可以坚持吗?”未等日向张口回答,狛枝轻佻的语气就从前方飘来:“不知道是不是我多虑了。日向君,你以前应该不会这么不小心才对。”他转过身,雾绿的双眼眯起来,“倘若还是预备学科的阶段,这些是能够容许的。但有几次实在很明显,你的枪打偏了不少,都是雾切在帮忙。哎……果然作为希望的垫脚石,还不够格吗。”
雾切听到自己的名字突然出现在对话里,皱眉道:“狛枝,适可而止就行了。”转而问道,“日向,你现在怎么样?已经持续战斗了很久,如果你疲惫了的话,无需勉强。”
日向一边把领带打上去一边说:“伤口不是很深,没有关系。不过雾切,我想其实你比狛枝更清楚我那几次的情况,是我自己的问题,不必替我说话……最近的意识很不安分,经常不知不觉分心。”
“所以日向,可以跟我说说怎么了吗?……是不是人格融合的后遗症复犯了?”雾切的神色黯淡下来,“当时新世界程序仍有诸多不足,会带来这样的影响是我们的责任才对。”
一丝困惑在日向的眼中流转。人格融合么……老实说,除了血珠般的左眼还留有神座出流存在的痕迹以外,日向已经很少借助他的才能来处理事务了,如今基本都是日向自己学习、训练呈现出的表现。
会有这样的结果是出于离开贾巴沃克岛后的一次谈话。那时未来机构的人员在日向的拜托下对他进行了催眠处理,日向才得以潜到意识深处去和神座见面。
当时日向将自己的长发修剪至先前的长度,大脑逐渐恢复入学时作为预备学科的记忆、接受神座出流计划的记忆、手术改造后成为神座并干涉新世界程序的记忆。身体好似分裂成几个不同的部分,又被捆扎着挤进同一具躯体中,陌生而恐惧的感觉从骨髓深处爬升至心头。他很清晰地感知到神座的人格依旧留存在自己体内,和神座任何感兴趣的事物一样,充满了不可预测。但正是因为这样,日向才感到一种必要和急迫性,他已经承受不起更多自己在失去人格意识时犯下的过错了。
所以日向第一次“见到”了神座——在现实而非虚拟世界中。日向被神座散发出的气场有所震慑,即使对方只是在角落闭上眼,安静地坐着,黑色的长发像一片巨大的阴影,将他本人包裹。这是过去的我,也是完全不同于“我”的存在……日向如此在心里想着。
“你来了。”神座的语气毫无起伏,陈述着事实。他睁开眼,正红的颜色和空白的准心符号在虹膜中浮动。如出一辙的声音。日向的喉咙有些发紧,像是在和镜中的自己对答。
“神座,关于你;或者说关于我们两个的事情我都了解了。”日向蹲下来,目光和神座平视,尽量保持镇静:“我的意识恢复后,对于人格的处理,你有自己的想法吗?”
神座叹了口气:“显而易见,我没有什么好评价的。当初干涉新世界程序,只是因为好奇这个无法观测的结果,仅此而已。现在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所以,其他的都是一样的无聊。”
日向默默揣度着神座的话。这一番说下来,那就是随便我的意思了。神座居然意外地好说话?是因为被抹去性格和记忆的缘故吗?反而显得像幼儿的心智。但也正因为这样,才会被江之岛盾子利用……日向又握紧了拳头。
“那……我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借用神座的才能吗?其他时候,我不会打扰和麻烦你。”日向试探性地问道。
“这样的话,我可以成为你的左眼。日向……”神座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有点不适应,“日向,这样我就可以通过你去观察外界的事物,而不在平时影响你的行为。不知道出于何种缘故,你总是给我一种不确定的感觉,总是让我觉得,你应该还能给我不同于无聊的世间的东西。同样的赌,我想在你身上再下注一次。”
日向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朦胧,大概是催眠的时限到了。他看到神座的嘴型开开合合,从西服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似乎还有话想跟他说,但是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日向睁开眼,左眼的位置像被活生生剜穿了一般撕裂的疼,他痛得忍不住蜷缩起来,牙齿咬得快要碎掉,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泪腺分泌出的液体顺着眼角淌出,在身下的软垫上晕染开一片。他又昏迷了一会,再次勉强恢复视觉的时候,日向擦了擦眼睛,往手背投去遥远的一瞥,才发现凝固在左脸上的是变得焦红的血。
思绪回到当下,距离那次对谈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明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只眼睛和神座本人才对。为什么是在这种时候……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不,我想可能是其他问题……但是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需要花些时间去弄明白。雾切,你们为了帮助我们77班已经做出了很多贡献,不必自责。不如这样,我先回去本部处理公文事务,前线交给其他有余力的人员。等经过战斗测试没有问题之后,我再回来协助你们。”日向撑着脑袋,神情疲惫。
“公文事务的话,我记得是叶隐和朝日奈在负责。日向君,贾巴沃克岛的军事基地还有些后期的装备清点和物资报备欠缺人手,去那边帮忙怎么样?这里凭借我聊胜于无的幸运……应该还能再坚持多一阵子。”狛枝将自己后颈蓬松的奶油色头发拨起来扎紧,踩下刹车,“日向君就当去调养身心也可以。”
突然减速带来的惯性差点让日向扑到身前的驾驶位,狛枝看到他惊魂甫定地在后视镜里点了点头。留意到雾切颇具怀疑的眼神,狛枝笑眯眯地说:“我绝对没有想捉弄日向君的意思,这点雾切大可以放心。只是觉得,在那里日向君也许能获得一些帮助解决这个问题的线索。虽然仅仅是我的预感罢了……”
狛枝的预感么。他指的应该是运用幸运才能的推测吧。无论如何,当下只能选择相信了。日向抚上包扎的伤口,疼痛却不像是从伤口生发出来的一样。
身边的喧嚣随着景物向车后退去,意识随着颠簸的小径上下起伏。
日向突然感到很寂寞。心里被凿穿的那个部分漏了风,吹得肺叶缓缓鼓胀起来。
“日向君!这里!没想到你会回来耶。”
“啊,索尼娅!好久不见……这是我想说的才对。那么,一切都好吧?”
昔日同学惊喜而开心地拥抱着,日向明显地感觉到彼此的变化。
索尼娅在一年多的期间都在自己的国家里平反叛乱,在军队力量不够的时候甚至只能自己出手。这次来贾巴沃克岛的目的也很明确,是来采购军用物资的。
“原来是这样……日向君,我不太了解你的情况,但是我会在这里暂住一会,所以在军事基地这里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和我提就好!”索尼娅露出熟悉的斗志昂扬的神色,驱散了日向心中的一些茫然。日向又郑重地和对方握握手:“索尼娅也是,我们未来机构那边随时都欢迎你来一起合作。”
每天忙完必须的事情后,日向都会去不同的岛屿走走,试图找到一些症状来源的线索。他总是时不时会产生一种带薪休假的愧疚感,但是眼下自己的状况也无法回去帮上任何人的忙。
没有受黑白熊——或者说是江之岛影响的小岛很静谧,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事情,本来还能感受到更多这座岛热闹和惬意的部分。无人游玩的过山车、惊奇屋、老鼠城堡,被风侵蚀;颜色暗淡的灯笼挂在摊口,茫然地俯视空旷的大地,和日向面面相觑。虚拟世界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经历的事情,眼前的也更像是幻觉,本来……本来不该是这样才对。
一无所获的几天过去,日向开始思考当初狛枝的话。自己是不是会错意了?还是这个容易分神的症状,确实如雾切所说,只不过是后遗症……日向轻轻触碰自己的左眼,心中没有什么异样感,反而宁静得像没有波澜的湖水。
果然只能在之后的日子再去找找了么……日向看了一眼手表,指针差不多攀升到十二点。日向心绪复杂,侧躺在床上,等到身边复归宁静,意识才沉入梦乡。
日向近来因为精神问题都是浅眠,很容易就受到干扰。半夜,日向被一阵不舒服的感觉硌醒,坐起身,闭上眼眯了一会,然后上下摸索着自己的衣物。手指接触到布料的质感,日向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洗完澡又穿西装出去了一趟,睡觉的时候忘记脱下来挂在衣物架上了,所以之前都没有留意到。日向脱下西装外套,拎起来上下抖动,一片硬物从胸口的口袋里掉落出来,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日向内心一阵疑惑,伸手开了灯,拾起地上的硬质塑料片。
目光再度聚焦,看清楚那片东西的形状时日向整个人都被定在了原地,睁大了眼睛,除此以外无一处部位能够挪动半寸。
Gala Omega……
是七海的发夹。
思潮遽然涌入脑海,捏着发夹,日向感到一阵空前的不知所措。一瞬间他以为自己重新回到希望之峰学园,长出了长发,面前是身中数支长矛、流血不止的七海。
然后他也和当时的神座一样,眼泪流下,淌湿了发夹。
日向想起那天的对话末尾,神座没有传达到的话和他从口袋里拿出的东西。神座先前对我隐瞒了这段记忆,我甚至不知道七海的发夹会一直由他留着。所以才会在最后跟我说这件事……日向无法平复自己的情绪,瞳孔颤抖不已。
要去一次沙滩。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胸腔里回响。
在那片金色的沙滩上,几只鸥鸟于低空处盘旋,沙哑地叫着,掠过灰蓝色的水面。靠近沙滩一边的海水仍然透亮,呈现蓝绿色的渐变,和虚拟小岛上的景色并无二异。
只是,心境和从前大不相同了。日向踩在松软的沙子上,脚下源源不断地传来灼烧感。他没有稍作歇息,只是一直往前走。
海水像一层薄薄的毯子涌上来,讨好地铺住日向的鞋尖,又柔软地退离。
如今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们似乎总是无可奈何地以这样的方式告别:接受神座出流计划时,七海在校园里,独自等待一个永远没有结果的重逢;七海死后,日向从虚拟小岛离开,回到现实,独自接受一个永远没有对方的未来。
一些被托付的话,一些未能说出口的话。好像沙滩的尽头,歌曲的终了,走向寂寞的结尾。
日向停下脚步,握紧手心里的发夹,放在胸前,颤抖地深吸一口气。
明明还有那么多没能做完的事情。明明还有那么多想带你去的地方。那一声谢谢你,多想让你也听到。
他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漫溢,身体发抖,尽可能地把抽泣声压低。
在这些都已经过去甚远了的现在,日向才开始有些明白在夜里和七海交流、在过去的沙滩上和七海散步时,他的隐痛从何而来。那是一种对珍惜的事物的不安定感:因为开始在意,因为开始在乎,所以更加害怕有一天会失去。因此,每跟七海接近一些,每当觉得自己像是短暂地拥有了对方的时刻,他就更加经受不起失去对方这一可能性所带来的代价和痛苦。
更何况经历了两次七海的死亡,亲眼目睹了两次她在弥留之际的面容。
日向之前一直相信很多东西随着时间消逝他会放下,因为人的记忆有限,容不下那么多过去。但日向才意识到自己选择去承诺不忘记七海,就是选择了和过去那些痛苦和离别共存。就好似一种无期徒刑般的折磨;曾经只是寄生在内心深处,现如今才彻底成熟、爆发出来,提醒他,告诉他,他远比自己想象的更思念七海。
但这样一来,日向心中却如释重负了许多。明白这种不安分的情绪来由后,他反而不会再去惧怕其他任何事情了。
七海对预备学科的日向说,才能不是全部。
七海对虚拟世界的日向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怀抱着仅此一份的特殊感情,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日向想,这才是对七海的纪念。
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席卷了日向。他眼前浮现出一番光景:无垠的大海远处漂来一只小船,七海在船上向他招手。他走进金色的波浪里,登上船,随对方一同漂浮远去,慢慢消失。
日向再度睁开眼时,发夹掉在一旁,海水温柔地舔舐掉其上的泪痕。
谢谢你,七海。
再一次,日向发自肺腑地道出这句迟来了许久的感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