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id
Summary:
他发现自己在亲吻一面冰冷的镜子。触碰的每个部位都痛苦地燃烧起来,犹如火蚁啃噬一般,意识又开始浑浊不堪。
Notes:
- 日神/日七 左右有意义
- 童年以及性格捏造有
- 涉及动画设定,有捏造或魔改,部分构思沿用金色沙滩那篇文里面的设定
- 文学模仿痕迹有
- 注解请见文末
- 注解后面有私心很多的个人理解,请酌情观看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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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向创刚读小学的时候,认识了“死”这个概念。
说是认识而不是了解,是因为授课的对象既非父母,也不是教师,而是一条瘦得干瘪、躺在路旁奄奄一息的老狗。
日向自从在某个盛夏的午后看见它后,便再也无法忘记它浑浊的双眼。人来人往,没有陌生人愿意接近这只狗,因它的皮毛皱在一块,在太阳底下仿佛被烧熔了,又在影子里聚成一滩黏稠的污水。
那只狗很脏,身上可能还有虫子,你不要碰它了。家人挽着他的手臂,语气有些不耐烦。所以日向只是趁父母与邻居攀谈的空当偷偷看着,观察它的鼻尖、嘴巴、耳朵、身体、尾巴。每个地方看起来都很完整,但组合起来后,呈现在他眼前的只有一具被抽掉气的、被岁月拧干的皮囊,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些部位间蔓延、寄生,把里边的养分都吸收得干干净净。老狗似乎感受到日向的目光,借着前腿支撑的气力艰难地抬起头,哀怨地望向他,鼻尖耸动了一下。日向眨眨眼,还未计划什么下一步的动作,这只狗就将头歪到一侧,身体微弱地颤抖着,黑色的眼珠被柔软的表皮覆盖,慢慢、慢慢地从下眼睑的地平线上消失。在这个局部里,在被阳光照到的一小块地方里,时间永远地为它停止了。
日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眼前丑陋的面容像窗檐被雨点打湿那样蓦地模糊成一片,顺着日向的眼睛流进心里。恐惧经过潮水的泡发而变得浮肿,堵住了喉咙,他突然感到很恶心。凝滞的风和热浪包裹着日向,先前没有留意到的腐烂气味刮过鼻腔,他睁大眼睛,对着身边的空地剧烈地咳嗽和干呕,眼泪被咽下,浸酸了鼻尖。那具躯体的皮毛剥落下来,流进下水道里,然后是肌肉,然后是散落遍地的骨头,被还原成数十亿分子和原子,在他的脑海里碰撞、迸裂。
家人回过头,看见日向失血的两片嘴唇颤抖得如何也合拢不上。
当时日向第一次知道了死可以是一个过程,而不是结果。并且更重要的是,原来“痛苦”是这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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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后毫无波澜的日子里,日向慢慢把这件事情遗忘了。循规蹈矩的生活,按部就班的学习,像无味的清水冲进药物颗粒里,记忆被摇晃得越来越淡。日向在学校的表现很好,父母和老师对此都没有任何不满,直到填写升学意向的前几个月,他都以为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会和他过着同样的日子:同样一成不变的日子、同样普通的日子。
再后来,日向得知了“才能”,和希望之峰学园。世界一夜之间变成了硬币的两面。社会那座平等的天秤轰然倒塌,而他顿时感到一切都很没有意思。从此以后在漫长的雨季里,日向总是一人坐在放学后空荡荡的课室里,伸出手,蜿蜒凹陷的掌纹缓缓将手剖开,携着思绪漂浮、四散,最后不管河流在哪个方位汇聚,在永恒的终点处总有才能。
总是才能。
只有才能。
他一直以来走的那条路,没有才能。
他感到心灰意冷。
有次不合时宜地,日向在沉思中回想起了小时候看见的那只垂死的狗。其实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同,他想。都是无法选择出身,被社会遗忘在角落的生物,像随处丢弃的塑料垃圾袋,哪怕外表再光鲜完整,人们愿意为它们停留和驻足的时间也永远不超过三秒钟。
教室门外传来说笑的声音。日向将头埋进臂弯里,只觉得他们的对话是那么遥远,像雨水嘀嘀嗒嗒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在窗子、走廊、楼梯和年级间穿梭。脚下的地板也被声音打湿,聚成一滩水洼,瞳孔里的禁止符号像一尾鱼从眼睛游出来,在倒影里放大,斜杠的后方有道黑影,似乎还关押着什么人。
日向突然感到心烦意乱。
看着水面微微怔神的瞬间,椅子不慎打滑,他整个人向水洼的一侧扑倒,头重重地砸进空白的符号里,地板随之爆裂开来,将他整个人吞噬,尖锐的碎片扎入皮肉深处,一点点剜着肠胃。描摹不清形体的痛苦正折磨着他,在颤抖中,日向看到一条笔直的斜杠在他眼前延展、收束,他感到胸口被紧紧钳住,动弹不得。
这时日向才意识到,一直被囚禁在这双眼睛里的人其实是自己。属于他的时间就像禁止符一样,时针和分针永远拼成一条僵直的线,从一开始就是静止的。
迄今为止没有才能的人生,不会有时间愿意为此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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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向同学,可以伸一下手吗?”
“诶?”日向没多想地把手伸过去。
七海千秋托着他的右手,一遍一遍描着食指指节处突出的脉络。然后凑近,轻轻吻了一下最靠近手腕的骨节。
“这里是一月。”七海笑着说。①
“这、这是什么意思……”
七海也不解释,只是将自己的手背也摊开:“你看,旁边就是三月。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有缘呢,和日向同学刚好是两根手指挨在一起的关系。”
日向两耳发热,好似在火上熬滚,只好抱住七海,柔软的质感从手传递到心里,试图藉此掩盖他的害羞。但同时他依然被一种隐隐的担忧困扰着,在不弄清楚前,这种困惑可能会一直持续到最后。
日向松开手,重新注视着七海。
“七海,你总是那个愿意帮我一起调查和行动的人,我对此很感激……但是面对大家的死,我却也总是无能为力。为什么七海仍然愿意相信我呢?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某天就动了致人于死地的念头,或者更糟糕的,万一在失去的那些记忆里我杀过人,是不是意味着从这里出去以后我会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了解的人……”
七海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又很快低下头,脸上的神色算不上难过,但也令日向有些紧张。刚刚那是犹豫……了吗?
但再抬头时,七海的神色变得和缓,恢复了先前的微笑:“这里的日向同学,毕竟不是记忆里的日向同学,这是大家都明白的事情。哪怕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日向同学和大家在这里经历的回忆也不是虚假的,在离开后,也会持续影响着日向同学的未来。所以没问题的。一定……”
七海靠在日向身上,换了个舒服的睡觉姿势,末尾几个字悄悄从声音的边缘流泻而去了。除了呼吸声,一切又变得很安静。
七海没有否认这种可能性。她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日向一边想,一边望着刚刚被七海捧过的手,有些出神。
次日,第五个岛屿开放,山雨欲来的不安感和压迫感像巨钟般罩落在日向身上。
然而他除了前进以外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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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座出流没有私人物品,至少在刚刚获得在学校行动的准许的那段时间里没有。自然是因为他不需要——从名字、身体一直到众多的才能,他都是由别人拼凑起来的,唯独一颗心依然空在那里,如同准心符号中间的圆圈,走进去后发现里面和外面都是一样的茫然。
一般学生里没有人真的在学校里见过神座,只能靠道听途说来补全虚幻的印象。在这些声音里,他把自己扩散得跟整座学校一样大。他的身体裂成很多瓣,一路走便一路散开:一片掉在课桌椅上,一片被留在医务室里;一片落在窗台,一片睡在楼梯的转角处。最后又用不为人知的方式串在一起,悄无声息地避开每双敏锐的眼睛,遁入黑色的影子里。黑色的头发像干枯的叶脉,填入学校每一处墙壁的褶皱。
所以在神座又一次拿出Gala Omega的发夹端详时,他对自己的动作本身产生了困惑。
这是神座身上除了手枪以外唯一的、暂时以个人名义保管的物品,他甚至没有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七海千秋”的死,就好像自相残杀试验里死去的学生一样,完全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
但是当时的眼泪却不是提前设计好的——从他眼眶里流出来的、“日向创”的眼泪。
神座对这个名字的认知仅停留在身体的原主人的阶段。诚然,神座过目不忘的本事让他可以流利地背诵日向迄今为止在档案上的生平;但那上面只是些客观陈述的事实,对他而言相当乏味。况且概念是抽象的,并没有办法和日向实际的为人联系到一起。神座没有主观的倾向,也不评价事情的对错,但是日向为何会执行计划,自己为何会诞生,发夹明明不是日向的,为什么他仍然会流泪……这些不能说对神座的想法完全没有影响。
眼泪让神座产生了一丁点——至少神座自己这么判断——的兴趣,毕竟在封闭观察期间,研究人员已经对神座的身体反复试验,再三确保他不会被过去的记忆反噬。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头衔,不惜牺牲自己过去积累的一切经验和成就,接受了心理意义上的“死亡”,这算不算是一种绝望呢?在这样的绝望里,记忆深处对他人的情感仍然会被唤起,并且在体内升温膨胀,溢出,传达给死者和自己,在某种程度上,这算不算是一种希望呢?
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个性可以像这样挣脱客观的束缚,向外源源不断地制造情感呢?
休息室的灯没有打开,红色的眼睛在暗处发着幽微的光。长长的头发在地上蜿蜒、盘虬,分裂,令人联想到婴儿从母体脱离出来后,身上依然粘附着的干涸的污血。对于神座而言,日向的结束是他的开端。多么遗憾。
神座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从改造舱里醒来前片刻的画面。
那是一个宁静的白色世界。穿着预备学科制服的日向倒在他的前方。有一条细线在额头的缝针处环绕了一圈,最后从身体的两腿之间笔直地剖开,像一道分野。红色的血细密地往外渗流,在身体下方交错缠绕成头发的形状。他看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走过去,皮鞋踏过汩汩的鲜血发出粘滞的声音,来到日向的身边,屈起膝盖,试图看清楚对方的面目。他想象着里面原有的灵魂,他的溯源地。一念及此,便感到战栗和滚烫,几乎无法保持冷静。
慢慢将自己的身体弯曲,靠近。先是双腿,然后压着对方的胸口、手臂,最后是脸颊,唇沿。
他发现自己在亲吻一面冰冷的镜子。触碰的每个部位都痛苦地燃烧起来,犹如火蚁啃噬一般,意识又开始浑浊不堪。
舱顶盖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声音越来越大。
多么无聊。
众人的目光变得透明,浮在空中。他疲倦地闭上红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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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副身体已经由我控制了一段时间,神座,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就算你这么说,有九成的概率仍然是你继续主导。”
从新世界程序出来后,日向每次例行公事般潜到意识深处去和神座对话,得到的都是几乎一致的回答,语气平静,听不出褒贬好坏。这对日向来说,虽然省心,但是确实有些……无聊。如果用神座自己的原话来概括的话。
这次神座回答完,日向没有立刻离开。神座敏锐地捕捉到这点,站起身,头发像树叶一样窸窸窣窣抖落,右手已经摸向了放枪的口袋。
日向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枪放在地上,张开手掌,举到胸口两侧,示意神座凑过来。神座皱了皱眉,倒是没有拒绝的意思,他像猫一样灵巧地走近,和日向额头相抵。手指并在一起,交错,缠绕,两个人像融化的蜡一般,在结合中失去了形体。胸腔变得轻盈,播撒其中的种子开始发芽,撑满了原本空虚的地方。
以前日向总觉得死是一个很丑陋的词,承载了太多的痛苦、眼泪和失望。但他意识到人的每个阶段都会衰老、死去一次,才能成长。普通人的他、预备学科的他、神座出流的他、虚拟小岛的他,包括现在回到现实的他,最终都只是一个暂时的身份。
他还会不断地得到新生。
“其实我记得。呃,我想如果是神座的话,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回忆起这个的原因有点尴尬,说来话长……”两人拉开距离后,日向忽地开始打哑谜,难为情地摸了摸后颈。
神座的准心瞳有一瞬间放大了。
“嗯,所以……”日向故作严肃地咳了一下,随后爽朗地笑起来,“再吻我一次如何?”
“这比你每次来问的问题要有趣。”神座虽然语气还是一贯的波澜不惊,但嘴角不禁浮起微妙的弧度。
“别这么说,毕竟我也想经常来看看……”话音未落,神座已经捧着日向的脸吻了上去。
果然还是和亲吻镜子一样,神座想。
但不知为何,在神座内心的角落,却兀自滋生出一丝对日向的隐约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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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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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
①指的是按握拳时骨节的凹凸来区分大小月份的方式(从食指开始是1月),文中是两人的生日月份
Notes:
void意为空虚,在我看来除去动画最后的异眼日向以及游戏里最后的觉醒日向以外,其他几个主要时期的日向都是残缺的。预备学科的日向没有才能;通过改造产生的神座没有个性;虚拟小岛上的日向没有记忆。他们所缺乏的,也正是他们最感兴趣、最渴望的(神座关心希望和绝望的博弈,本质上还是好奇怎样的性格能够影响这两个阵营的对峙变化)。
神座对日向感兴趣,所以愿意将巨大的赌注押到他身上;日向并不是很喜欢神座,但因为也是自己的一部分,所以选择接纳并学会欣赏。正视神座是日向成长的课题之一,七海也暗示了这一点,出于私心当然希望他们之间在精神上发生过点什么,所以不管不顾地写出来了!=3=
在wb看到有人说神座是宝宝日向,噢?!觉得好可爱,也挺同意这种想法的。事实上日向的“死”和神座的“新生”也很像母与子,靠一条看不见的脐带彼此联系。所以我觉得会有一种隐约的依恋感……说到这就有点雷人了但我确实是坚定吃日神的口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