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 the Stars

#日七

Summary：

你总是遥不可及。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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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将窗户吹开，布帘哗哗作响，带着少许的热量涌入屋内。

在这座常年炎热的岛屿上，日与夜只有明暗的区别，所以就连失去太阳的夜晚，也没有一处地方是凉快的。日向的睡眠本来就薄，加上耐着闷热勉强才睡着的状况，帘子飘动的瞬间他便猛地睁眼，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从硬纸板一般的床上坐起来，索性拉开窗帘，望向窗外一望无际的漆黑。和广播屏幕一样的漆黑，啪地断掉了和周遭的一切联系，模糊了时间的界限。

半晌，日向闭上眼，疲倦地用双指揉着鼻梁，泄出一声叹息。

这已经不是日向第一次在半夜醒来了。每次经历同伴的自相残杀、目睹同伴的处刑现场后，日向都会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即使在梦里也依旧被无数张熟悉而亲切的脸庞追赶，冷汗比恐惧更先攀上他的后颈。醒来后的大多数时间他都只是在床上坐着放空，目光散在房间的灰尘中，在黑暗里伸出双手，握紧，然后松开。总是有种不真实的错觉萦绕在指间，关于这双手、关于同伴，关于这座岛的一切，有时候……很虚无缥缈。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但是每当回忆起几次案发现场的血腥味，他又抑制不住自己呕吐的冲动，这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虚假的。

还有很多谜团。狛枝飘忽不定的立场，自己失去的记忆，依然是问号的才能，以及这座早已荒废的岛屿是如何复原的，叛徒……这些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打成一个个结，彼此缠绕交错，织出的网牢牢地将日向箍在原地，不管是哪个问题，他都无法迈进切实的一步去探索。与此同时他也对沉重的承诺愈发不安，即使离开了这座岛，然后呢？结束这一切之后，就可以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吗？他只能看见那里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窗户吹开后的视野变得清晰了些，日向从窗外可以依稀见到几颗星星，疏疏落落地散在广袤的黑色画布中，只不过光芒都被吸去，只留下微弱的光点还悬在上方。

日向突然萌生了出去走走的念头。

当然，不管是什么时候，自相残杀都有可能发生。黑白熊也曾警告过夜晚出门的危险（尽管它的语气相当轻浮），不过当下日向并没有想太多。在黑白熊没有制造动机之前，大家也并没有理由对朝夕相处的同学们产生杀意……大概。他念及此的时候不禁被自己吓了一跳，羞愧地将“大概”从想法中剔除出去。如果连现在的同伴都不相信，支撑他走到现在的又是什么？

好了。日向摇摇头，将残存的困意驱除。他深呼吸一口气，拧开门走出去。日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又忘记给门上锁了，但现在再锁也没有意义，他拿着钥匙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所幸四下无人，他小心翼翼地关好门后就往旅馆外走去。

即使那次也是在晚上去玩暮光综合症的游戏，但这一次日向却感到不同于以往的平静。也许是因为今晚有风、能看到星星的缘故，让日向觉得至少事物还不算是凝滞的，跟他从前在生活中经历的无数平常的夜晚一样亲切，而且鲜活。

如果能一直度过这样的夜晚就好了。不用自相残杀，不用提心吊胆地活着，不用痛苦地指认凶手——

日向漫无目的地走着，因为是夜晚的缘故，他也不确定自己在沿着哪一条路行走。只记得走过桥边时，海水的声音离他很近，仿佛直接拍打到了他的面上似的，那样昼夜不舍地喧哗，那样滔滔不绝地涌动。

直到鞋尖蹭到砂砾，和地面摩擦发出声音，日向才意识到自己竟走到沙滩来了。早月将柔和的光一圈圈涂抹在水上，海滩、沙面上尽是亮晶晶的反光，洒满了碎银。星星就在上空，远比他在窗户见到的要多，像是把那些闪着光的沙子撒到了天上，彼此又纷纷聚拢在一起，显得更加真实完整。

原来只要没有云的遮挡，就能看到这么美的夜空吗？日向有些出神，脚步都变得轻盈不少。他继续往前走去，踩着软腻的细沙，竟有种置身云端的幻觉。不如说，整个场景都令人感到梦幻。

风吹着棕榈树的叶子，沙沙，沙沙，摇篮曲一般，安抚着他的心灵。

“好安静。”日向不禁喃喃道。他的衬衫下摆被风吹得鼓胀起来，几分凉意掠过腰间。

在叶子微微晃动的同时，日向突然察觉到后面有什么东西也跟着轻轻颤抖了一下。粗大的树干遮住了那人的身形，他眨眨眼再望去，只能看见棕榈树拖得长长的影子陷在沙子里。

是错觉吗？日向警觉地后退了一步，心越跳越快，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按理说大家都睡了才对……谁会在这个时候外出游荡呢？当然已经游荡到此地的自己显然没有资格指责别人，也没有干涉别人行为的权力。

虽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是……放风到这里似乎也差不多了。虽然走得不算很远，但多少还是有些不踏实。只是刚刚一闪而过的身影，日向实在没有办法忽略掉，心里依然闷闷的。

正当日向动了回去的念头，准备转身离开时，他依稀听见沙子被压下去的声音，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去，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看见树后的身影悠悠地站起来，向外走出几步后转过身来，迎上目光的刹那，对方和日向几乎是同时露出惊愕的神情。

“七海？”

“……”

日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七海见他没有动静，便慢慢走过来，方才的惊讶很快就从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平常的神色。直到日向可以清楚地看见七海的脸，对方才担忧地开口：“日向君，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日向尽可能地组织语言：“我半夜醒来睡不着，想出来散散心，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那七海你呢？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遇到七海，毕竟很晚了不是么。”

七海用手支着下巴，仰头想了一会，说道：“啊……因为最近的夜晚很漂亮，我很喜欢来这里看。而且我打游戏到深夜，为了放松经常会到海滩来走走。……我想？”七海笑了笑，日向才留意到她手里确实拿着游戏机——甚至是日向曾经送给她的那一款。

所以是我想多了……怎么就没有考虑到七海确实是会打游戏到深夜的人。日向松了口气。他以为七海和他一样，同样被这些事情困扰着。能这样给自己制造一些乐趣，也是在创造希望吧？像是黑暗中燃起的一小束火苗，即使微弱，也总比被虚无吞噬要好得多。又或者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帮自己放松下来么……就像之前搜查时突然开的那些拙劣玩笑。

这家伙。日向的脸颊微微发热，他有些庆幸现在是深夜，对方不容易看清脸上的变化。

七海在日向身边坐下，双手抱着膝盖，望着广阔的大海：“日向君不介意的话，可以再陪我一会吗？……就当是多看看这里的景色也好。”

“这个当然没问题。七海不去睡觉的话没关系吗？”

“只是一会，应该没关系啦……可能是比较兴奋吧，第一次能和别人一起看星星、什么的……我想。”七海戴上猫咪兜帽，语气带着鲜有的欣喜。

日向很少能见到展现出这样一面的七海。或者说，他才发现自己对七海的了解少之又少。在调查和参与审判时，七海永远都是最冷静的那个人，让日向几乎忘记了她和其他同学一样，也只不过是一个平常的人而已，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和想法。

但即便如此……

日向低头看着七海，对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只是安静地看着夜空。两个人的手臂不经意触碰到一起，但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保持当下的姿势。

好近。

即便已经近在咫尺了。但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好远。

就好像从来不曾接近过一样。日向的胸口传来一阵闷痛，比起因甜蜜产生的疼痛，更像是一种不安的提醒。

他不得不忽略自己的感受，用呼吸试图缓和心情，笑着说道：“总觉得在这里一坐就可以坐一辈子那么久呢。”

“嗯，所以我很喜欢就这么坐着。”七海托着脸，“父亲以前跟我说过，所有的星星都会给我们启发。以前没有导航的时候，人们不是会凭借星星来认路吗？所以现在看到星星，我也会很开心，因为总觉得……事情还是有希望的，那些困难还是可以克服的，还是能找到出路的。”

是这样啊，通过星星来指引方向……日向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

如果要寻觅一条出路，找到解决办法，那我们之中是不是也必须有人要成为这样的星星呢？

即使在耀眼的光芒传递到这边时自己的本体已经消陨，都没有所谓吗？

七海的刘海被风吹得有些乱。

日向下意识地伸手将她的刘海拨到一侧，挂到耳后，手指随之拂过耳廓和下颌。七海有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抬起头，看见日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从那双灰橄榄色的眼中读出来的是……寂寞。

寂寞而悲伤的神色。

见状，七海将手覆上日向的手背，只是虚虚握着，没有扣紧，冰凉的触感自指尖传递到掌心，有些刺痛。海水的潮湿溶进空气里，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日向只觉自己的力气霎时被抽了去，胸口越发生疼。他有些口干舌燥，喉咙灼烧起来，却出于本能轻轻唤了一声七海的名字。

七海……。

海潮的声音越来越遥远，他忽然听不见了。

七海只是侧过身，扶住日向的肩膀，将尾音吞进了轻盈的吻里。

日向颤抖地闭上眼，托住七海的脸，含吻着她的下唇，舌齿交缠。在交换喘息的间隙，唾液顺着唇沿流下，又被吮入缠绵的呼吸里，黏腻的水声不断回荡在耳边。

两人重新拉开距离后，七海垂着眼，一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空气一边喘息，即使在暗处，也能看到对方早已红透了的耳尖和脸颊。

“日向君……抱歉、那个……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就这样行动了……日向君如果讨厌，可以直接说出来的。”

“不是这样的、七海……”日向咬着唇，胸口剧烈起伏着，面对面坐得更近了些，身体前倾，倚在七海的肩上，双手搂着腰，将身体的重量托付给对方。仿佛不这么做，对方就会从自己眼前消失，再也触及不到。

……

好痛。浑身都好痛。胸口的一次次震荡如同打穿了心脏，五脏六腑丧失了正常的运作功能，扭绞在一起，让日向难以呼吸。

甫一开口，眼眶就变得湿润。

“之前在调查小泉的案子时……七海你不是提议说分头行动么？当时如果不是狛枝说了那些话，也许我真的会追上你，去找九头龙询问和游戏有关的事情。……这很自私吧，仅仅是因为想和七海共处得更久一些……”日向说着苦笑了一下。

后来在第三座岛屿的医院里调查时，我其实很高兴能和七海一起发现先前没注意到的线索……但是每次有过这些想法，我很快又会对这样想的自己感到羞愧。……总觉得，不该再奢望进一步的发展，不该破坏我们之间已经足够稳定的关系。”

他顿了顿，像是在犹豫是否继续。

“但是，我还是好想跟七海说。我想我可能……比我自己觉得的还要喜欢你，七海。”日向哽咽地说着，“我无数次地想，如果说出来，一定会给你带来困扰。既不了解你的过去，又不了解你性格的全部，我大概是最没资格谈论这个话题的人了。”

“但我始终在害怕，害怕自己来不及告诉你。因为七海……你总是……”

你总是遥不可及。

总是像星星一般，漂浮在离我很远的地方。

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你是否真的存在；等我们一起逃出这座岛以后，是否还能见到你，还依旧可以像今天的夜晚这样，将片刻的凝望视作永恒。

日向如何都没有办法把这些诉诸出口，但从眼尾蔓延开来的绯红已然将他的心情铺展得一览无遗。

七海拉着自己的兜帽，良久没有说话。悲伤的神情从她脸上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拍拍日向的背，示意他坐直。转而抱住对方，脸贴着对方的胸口。日向紧张得不敢有所动作，只好任由她抱着，双手服帖地放在沙子里。

“我知道的。”七海的声音和海风一样轻柔，“日向君，我——我并不是很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而且我确实会对人的多样性感到困扰，之前在去农场的时候也说了吧？察言观色、理解别人的感情对我来说是很困难的事情。——但是，我也一直，在喜欢着日向君呀。一直都……”

日向一时哑然，话语被掐断在了咽喉里。他的心又开始怦怦狂跳。

“这听起来也许很冲突吧……我曾经思考了很久，困惑了很久：怎样可以说是‘喜欢’呢？这对我来说，也许可以用隐藏关卡来形容吧。在自己经历过之前，我对它一点概念都没有，既不知道触发条件，也没有人教我……但是在和日向君相处时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不只是知识，还有饱满的情绪，这些对我来说都是新鲜的体验，让我觉得很开心，而这些在游戏里并不能找到范本。后来我渐渐意识到喜欢其实是一种特殊性的表现，我会开始担心日向君，会因为日向君而感到愉快或失落，也很享受和日向君共处的时光，这一切的一切里，所生发的感情……并不是对任何人都能产生的。……我想。”

七海将目光投到远处的海面，捧起一抔沙，声音随金色的细粒从指间流泻而去。

“意识到‘喜欢’后，我一直在思考，怎样能够更加接近日向君一点，再多一点，去证明这种喜欢。不管是心灵的牵绊，还是身体上的……我都很想尝试。我也很想，继续这样和日向君走下去。一直以来，日向君都很痛苦、很彷徨吧……但是，还不能就这样放弃。所以，我也不会放弃。”

七海侧过头看看日向，握紧了他的手。

原来是这样。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七海。

那么我……

“而且，我现在还在这里，日向君。”她摩挲着日向手上的虎口，“哪怕真的有离别的那天，只要还记得我们曾度过这样的一个夜晚，对我而言，这就已经足够了……”七海搭住日向的肩膀，日向看见她闪烁着的双眼，“所以……在我们还能见面的日子里，我希望日向君可以教我更多东西，可以么？”

“那么，就这样约好了。”日向终于对七海露出微笑，拉住她的手。

两个人无言地靠着继续坐了一会，偌大的海滩上，一切声音都褪去了，惟留彼此的呼吸声，像绵密的泡沫一般洗刷着岸滩。日向眼前的视野在月光的洗濯下变得豁然开朗，他向夜空张开手，无数星星讨好地落在指尖的间隙，日向恍惚中竟产生了一种类似失而复得的满足感；枕着这种满足，今晚也许真的能做个好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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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今晚能遇见你真好……待会我们一起慢慢走回去吧。”

“有些困了……我想让日向君背我回去。”

“诶……真是拿你没办法啊。嘛，总之，先起来再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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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s（nsfw注意）

  • 很多思维发散的东西，下面会解释一下。其实一开始没想那么多，甚至一开始是想写pwp的！两个人在沙滩遇到干脆就打一炮的，这么一种展开，结果又深陷在异性恋的圈套里了然后开始痛苦地贴膜式写作.jpg

  • 星星，觉得还挺适合形容七海的所以就用了

  • 写的时候想到了四月裂帛，不论是在菲薄的流年，还是这样一个夜晚，只要记住了，那些人和事就不会失去他们的意义。

  • 相当ego释放的东西，唉真的对不起我熬夜写的，没带脑子……